專訪:「我們現在還剛剛處於足球賽上半場最初階段」
2020年3月21日德國之聲:新冠病毒COVID-19是一個全新的病毒,現在科學界對這個新病毒的瞭解還不多。中國的醫學工作者在治療感染了新冠病毒病人的過程中發現,這種病毒可能會對患者的生育能力構成損害。也許這種病毒還會給人體健康造成其它的不良後果。在德國有一些預測,認為未來幾年內恐怕有超過60%的德國人口都有可能被感染上。聯繫到新冠病毒有可能帶來的長期負面後果,這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嗎?
哈特穆特‧亨格爾(Hartmut Hengel):這種在德國最終可能60%、70%甚至80%的人口都會被感染上新冠狀病毒的判斷,理論上是正確的。做出這一判斷是基於對病毒基本傳染數R0的推算,也就是病毒能多麼有效地從一個被感染者傳播給另一個人。但是實際上是不是真的會有這麼多人被感染,現在沒有辦法準確地說,因為德國現在採取了很多措施限制病毒的傳播來降低R0值。中國和韓國的抗疫經驗對於德國和歐洲國家採取相應的抗疫措施非常重要,對我們具有指導性的作用。我們希望,在阻斷病毒傳播的問題上我們能和中國以及韓國那樣成功。
德國之聲:這是不是意味著,未來有很多人會免於被感染?
哈特穆特‧亨格爾:目前我們希望是這樣的。不過也不能排除我們通過嚴格的限制措施成功地限制了病毒的傳播,但是未來卻很有可能不斷地有感染病例從沒有限制住病毒傳播的地區流入德國。這種情況下德國未來有可能需要不斷地去應對新的疫情爆發。這是一種很現實的設想。
德國之聲: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永遠地將自己隔離起來。那麼這是不是意味著,一旦一個國家重新開放自己的邊境,新冠病毒的傳播就會重新加速?
哈特穆特‧亨格爾:這種擔憂是合理的。現在我們採取的所有(隔離、限制公共生活等)措施,當然也需要對它的效果做出評估。這就是說我們需要分辨出哪些措施真正起到了效果,同時可能有一些措施限制了我們的生活,可是對於阻斷傳染鏈卻沒有起到實質性的作用。所以未來也要有選擇性地使用這些措施。
德國之聲:為了限制疫情的發展,德國和歐洲很多國家都開始採取越來越嚴格的措施。可以說歐洲抗疫是一個"溫和版"的中國式抗疫嗎?或者現在甚至可以把"溫和"兩個字劃掉了?
哈特穆特‧亨格爾:到目前為止在歐洲採取的措施還遠不像武漢或者湖北省的那麼嚴格。我們樂觀估計在抗擊新冠病毒疫情的問題上,未來還有會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不必要採取那麼嚴格和極端的措施。但是我認為,我們需要警醒地看一下德國以及歐洲是否真的有必要採取極其嚴格的措施。武漢作為人口密度相當大的一個城市和像德國這樣國土面積相對來說比較大的國家相比,可能還是有比較大的差別。當然我們要檢驗評估現行措施的效果,比如關閉學校,取消足球比賽,宵禁等等,然後我們才知道現有的措施是不是足夠了,還是需要再實行進一步的措施。但是目前我們還不清楚。
德國之聲:中國不少專家誇贊德國應對疫情的表現。您如何評價德國到目前為止的做法?
哈特穆特‧亨格爾:就目前來看,整體來說德國到目前為止抗疫的工作我感覺還是正確的。特別是我們能夠很早很快地就確診被感染者,找到感染鏈並且消滅它。所以我覺得病毒不會像在義大利也許還有西班牙現在那樣強地擴散。能夠在早期就快速地進行病毒診斷讓我們處於一個比較有利的位置,但是當然問題到目前為止還遠沒有得到解決。如果我們把抗擊疫情同足球比賽做比較,我覺得我們現在還剛剛處於上半場最初階段的比賽,這場比賽還會持續很久。
德國之聲:您覺得到目前為止,德國在處置疫情時有沒有已經犯了什麼錯誤?
哈特穆特‧亨格爾:社會上的確存在一些批評聲音。比如有些人認為,有一些我們現在實行的措施應該更早一點就執行。不過要知道,德國的政治任務分工比較複雜。對於衞生健康保健這類事務,決策權不在聯邦政府,而在各聯邦州乃至鄉鎮一級。所以這種去中心化的責任分配也導致了在措施協調以及認清各自問題等方面也並不永遠都是最理想的狀態。
德國之聲:韓國最近的抗疫工作似乎效果不錯。但是也有人認為,因為韓國人都戴口罩,這樣能更有效地阻斷病毒傳播。您如何看待戴口罩的效果?
哈特穆特‧亨格爾:現在並沒有一個強有力的科學證據通過量化標準來證明在公共場合戴口罩對於預防新冠病毒感染的作用。但是的確有很多證據顯示,如果口罩佩戴的方式正確,比如在醫院裡,在防止病毒傳染的問題上可以起到實質性的作用。我個人覺得,在亞洲國家人們普遍都戴口罩,這的確對於防疫起了很大的幫助作用。
德國之聲:有報導說,新冠病毒已經發生變異。這意味著什麼呢?這個病毒變得更可怕了嗎?
哈特穆特‧亨格爾:有這樣的報告,說是有科研人員發現了新冠病毒存在不同的基因型。但是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這種變異會產生什麼樣的作用,而且從變異的角度來說我們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容易發生變異。但是整體而言,冠狀類病毒的變異性不像流感病毒那麼強。所以我覺得現在還不能從科學的角度說新冠病毒變異有什麼樣的意義。
德國之聲:科學家們能夠通過基因測序的方式最終找出新冠病毒的來源嗎?
哈特穆特‧亨格爾:對於新冠病毒的基因測序及研究工作早就開始進行了。從到目前為止的研究結果來看,這個病毒有非常大的可能性來自於蝙蝠。蝙蝠有可能通過一個中間宿主比如穿山甲再傳染給了人類。蝙蝠身上攜帶很多種病毒,這些病毒不會對蝙蝠致病,但是卻有可能對人類或者其它物種非常危險。科學界現在已經一致認為,新發現的冠狀病毒來源於蝙蝠,而不是來自於實驗室。
德國之聲:科學家可以判斷,這種病毒來自於哪個國家嗎?
哈特穆特‧亨格爾:如果我們把目前所有的數據、資料集中一下就會發現,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最早的感染病例是在中國出現的,由此來推測,從動物到人的這一傳播環節最早也應該是在中國發生的。
德國之聲:我們可以說阻斷病毒傳播的唯一可能就是疫苗嗎?
哈特穆特‧亨格爾:我必須承認,疫苗的確是效率最高作用最好的手段。但是研製一種既有效同時又安全的疫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直到能夠有效對抗新冠病毒的疫苗出現,可能要等上幾年的時間。所以我們要做好準備,對抗新冠病毒的戰鬥還會持續相當長一段時間。
德國之聲:我們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重返以前的生活常態?
哈特穆特‧亨格爾:我希望我們能盡快重返常態的生活,無論是周圍還存有新冠病毒或者已經沒有了這種病毒。當然,如果出現了有效的疫苗,這一切都可以變得更簡單,所以我也對疫苗非常期待。但是到真正有效且能提供給大量民眾的的疫苗出現,我們還是需要耐心等待幾年。
德國之聲:您判斷我什麼時候可以不用在家辦公,重新返回編輯部呢?
哈特穆特‧亨格爾:當現在的疫情傳播被控制住之後,您就可以回到編輯部工作了。我希望是4到6周後。
哈特穆特‧亨格爾(Hartmut Hengel)是德國弗萊堡大學醫院病毒學教授,也是德國病毒學學會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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