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彬:「作為代言人獲獎」
2007年7月20日德國之聲:顧彬教授,您在中國文學圈內的盛名一向只被為數極少的外國人知曉。現在,您因為在文化交流方面的成就而受到了嘉獎。您準備何時前往北京?
顧彬:我打算較早啟程前往北京。因為其間我還將赴四川講學。九月初,我就將動身,到領獎之前大概一直都在中國講學。
您不必自謙,請具體地談一談您的獲獎原因。
我想,並不是我個人獲得了這份獎項,而是整個德國文化界。必須明了,如果沒有來自於德國文學圈,以及其中的一些重量級人物的大力支持,我將不會成為一名翻譯家,也不會每年推介多部中文作品。我想,迄今為止,德國方面的文化成就太少受人關注,也鮮有表彰。請不要單獨突出個人的成就。翻譯這件工作對於我本人來說直到今天都是異常痛苦的。但是,正因我總能在圈子裡找到合適的咨詢對象,我才發現自己所做的事情其實也是特別而有趣的,而且還能提高我的德語水準,所以,翻譯在某種程度上也有助於培養我個人的寫作風格。
您所獲得的中坤國際詩歌獎是首屆頒發,是這樣嗎?
是的。
這一獎項是由誰創辦的?
是由帕米爾文化藝術研究院主辦,中坤投資集團旗下的詩歌發展基金出資設立的。中坤集團主要經營房地產旅遊業務,董事長本人是詩人。他很喜歡和詩人聚會,近年來對北京大學新詩研究所等詩歌研究機構多有資助。
這是否與中國在全球化進程中加強對外文化攻勢有關?
這是一個矛盾的現象。從中國方面來看,中國不僅要在國際政治和市場經濟的舞台上扮演一個大國角色,而且還要在文化領域佔據一席之地。這與中國立下的要重返世界文學之巔的宣言是有可比性的。也就是說,中國要作世界文學的領頭羊。然而,中國文學實際上已經在1949至1979年間基本被毀壞殆盡了。而且這種毀壞一直未能在官方及民間的努力下得以恢復。重建中國文學任重道遠,首先要做的應該是資助那些迄今遭到排擠的邊緣作家,其中主要是詩人。他們在中國少有讀者。因此,我一直認為,中國當代最傑出的詩人其實並不屬於中國文學,他們是世界文學的一部分,其主要讀者和受眾群生活在國外。假如現在我為這些具有世界影響力的詩人舉辦一場朗誦會,估計會引來250名聽眾,而這樣的數字在當今中國根本無法想像。
您從70年代末開始就翻譯編輯了很多被中國當局視為禁忌的作品,其中5度被提名諾貝爾文學獎的北島直至今日都不能在中國大陸自由出書。而您為什麼卻偏偏因為這方面的翻譯成就而獲獎呢?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我本人從未想過要成為一名翻譯家。而且我常常很厭惡我所要翻譯的文字,這大概是翻譯者當中的一個通病。按照我的本意,也許早就放棄這項工作了。但是,我有一種向德國國內介紹中國新文學的責任感。謝天謝地,已經有一大批優秀的翻譯者來推介各類長短篇小說。所以,我不必費心關注這部分文學領域。迄今沒有引起足夠重視的是雜文、散文、詩歌。而我所做的翻譯版本與別人有所不同,也不會彼此重疊。
獲獎難道不意味著對您所介紹的詩人的一種認可嗎?
是的,至少我希望如此。我所翻譯的多半是政治取向不太對官方胃口,或者個人處境異常艱難的作家作品,這些作家在中國並不得志,擁有很小的讀者群體。因此,正如您所說,我所翻譯推薦的作家在中國屬於邊緣人群,我其實是作為這部分作家的代言人而獲獎的。
去年,您在中國引起了一場激烈的文學辯論。您措辭尖銳地批判了中國當代文學的粗陋和低劣。您依然堅持自己的這種觀點嗎?
這中間有一些誤會。有些話肯定不是我說的。有些話確實出自於我。對於我所說過的話,我一定承認,不會撤回。
可是您的言論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網路論壇上湧現出幾十萬條支持您的發言,權威性文學期刊公開討論您的觀點。這場辯論還會持續下去嗎?
是的。最近《人民日報》幾次向我提出採訪要求,我都沒有接受。因為我不想老調重彈,再去重複過去已經費盡口舌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