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W調查：俄羅斯訓練無人機獵殺烏克蘭平民

（德國之聲中文網）今年2月，俄羅斯無人機包圍金德拉特（Kindrat）夫婦－柳博夫（Lyubov）和弗拉基米爾（Volodymyr）的家，並造成嚴重破壞。這些無人機撞擊屋舍，它們毀損了車庫的金屬門，並毀壞金德拉特夫婦的車。59歲的Volodymyr回憶道，它們「嗡嗡嗡了一整天」。

從2023年秋天開始，俄羅斯無人機便開始攻擊別裡斯拉夫（Beryslav），這個小城市在烏克蘭南部的赫爾松（Kherson）附近，位於聶伯河（Dnipro River）右側。

DW記者分析上百件攻擊事件，大部分都由烏克蘭官方的Telegram所發佈。從去年9月到今年7月，烏克蘭官方統計，超過100起無人機攻擊事件已經造成別裡斯拉夫與周邊城鎮將近130位平民受傷，6人死亡。

除了深度的開放來源調查，DW調查團隊還向數十名烏克蘭官員、戰事分析員、無人機專家、當地NGO還有無人機攻擊生還者進行採訪。他們都共同指向一件事：俄羅斯軍隊可能正在使用無人機無差別地、系統性地攻擊烏克蘭平民。

兩個NGO組織支持DW進行調查並協助分析資料。資訊彈性中心的「俄羅斯之眼計畫」（Eyes on Russia Project）和烏克蘭記憶檔案（Mnemonic）都致力於揭發、紀錄和保存違反人權行為和戰爭罪行。

受攻擊下的別裡斯拉夫

赫爾松（Kherson）地區在2022年3月被俄羅斯軍隊佔領，同年秋天被烏克蘭軍隊奪回。俄羅斯退回聶伯河的對岸，這個區域自從俄羅斯全面進攻後沒幾天就被佔領了。

這些自2023年9月針對別裡斯拉夫居民進行恐怖攻擊的無人機被稱為「第一人稱視角」（First Person View），通常縮寫為FPV無人機。

現在這種小型四軸飛行器在這場戰爭中扮演關鍵角色，它們的用途超越軍事無人機，俄烏雙方都在使用。當配備炸藥時，FPV 無人機可以在飛行中投下小型炸彈或自行撞毀，進一步引爆目標，同時，無人機上頭的攝影機還能為操作人員提供即時影像。

國際人道法律師喬達什（Wayne Jordash）表示，這類無人機是「高精準性的武器」，而且發生「意外事故和附帶攻擊」的可能性很低。擁有國王大律師榮譽稱號的英國律師喬達什是全球權利合規協會（Global Rights Compliance）的主席，全球權利合規組織是一家專門關注國際人道法的非營利法律事務所。自從俄烏戰爭爆發，喬達什便持續給予烏克蘭檢察官法律上的建議。

在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以前，FPV無人機在國際衝突中並沒有扮演重要角色。然而，喬達什認為這並不會對國際法庭的起訴構成法律困難。

國際人道法規定軍隊在發動攻擊以前，必須區分軍事與平民目標。除此之外，他們需要儘可能降低平民的死傷。根據喬達什所說，嚴重違反這些原則的行為「將被歸類為戰爭罪，無人機也不例外」。

針對平民的攻擊性軍事行為被視為戰爭罪。

現實生活中的 「電玩遊戲」

根據目擊者的說法，無人機從黎明到日落都包圍著別裡斯拉夫。金德拉特（Lyubov Kindrat）在無人機攻擊之後和她的先生搬到烏克蘭更安全的地方，她表示俄羅斯軍隊像是在玩電玩遊戲一般操控無人機，但「是以真人為目標」。

其他生還者回憶被俄羅斯無人機「獵殺」的過程。DW記者在地理上重新定位並辨認出了別裡斯拉夫地區7個因為無人機攻擊造成平民傷亡的區域。

至今，別裡斯拉夫仍像一座鬼城。該城市原有的1萬1千名居民超過9成已經逃離，留下來的大多是老人與殘疾人士。傷亡的市民多為61歲以上的老人。

根據專家的說法，FPV無人機在電池耗盡或失去信號之前可以飛行15公里（大約10英哩）。考量到它們的平均飛行距離和射程，並考量它們通常在丟擲附載物後會返回操作者手裡，DW記者能夠縮小對岸俄羅斯控制的河岸範圍，因為攻擊最有可能源自該河岸。

初步鎖定的幾支俄羅斯軍隊

由於俄羅斯軍隊持續在移動，我們不可能將所有發生在別裡斯拉夫的無人機襲擊事件歸咎在單一個俄羅斯軍隊上。然而，DW記者識別出三個單位從2023年春天甚至是2022年底就一直在相關區域。

其中一個就是第10特殊任務旅隊（10th Special Purpose Brigade），這是俄羅斯一個高機密的軍事情報單位。今年6月，烏克蘭當局針對這個旅的士兵使用無人機攻擊平民啟動了一項調查。除了這個案例以外，幾乎沒人知道他們的行動，只知道他們得到了無人機。

俄羅斯陸軍第205摩托步兵旅（205th Motorized Rifle Brigade）似乎主要專注於攻擊軍事和民用車輛，不管是停放的還是正在移動，不管車上有無乘客。這些顯示無人機釋放彈藥和炸彈的攻擊影片在Telegram重複轉發，主要由一位關注赫爾松地區的知名軍事博主兼軍人發佈。DW記者能夠由地理定位確定15次襲擊來自這個步兵單位。

除了一段顯示車輛被摧毀的影片以外，DW記者還發現了一名似乎代表第205 部隊無人機操作員發佈的一條疑似有罪的貼文，稱「他們全部被摧毀了」，並謊稱別裡斯拉夫已經沒有平民。根據律師喬達什的說法，這篇貼文內容「不只是貌似有罪，而是確確實實的戰爭罪。」喬達什說：「這個士兵沒有做任何關於如何減少平民傷亡的評估 。實際上他認為任何個人都是合法的軍事目標。」

一種新型態的無人機

第三支涉案部隊叫BARS-33，這一個志願團體又稱馬格洛夫營（Margelov Battalion），該名以蘇聯紅軍時期一位著名將軍命名。

BARS-33 是為了支援正規部隊而創立的，並於 2023 年 5 月部署到該地區。

創建的決定要追溯到俄羅斯在其佔領的赫爾松地區的行政長官薩爾多（Vladimir Saldo）。直到今天，他與前克格勃特工巴修克（Konstantin Basyuk）仍然是主要支持者之一，後者現在也代表非法吞併的烏克蘭赫爾松地區，擔任莫斯科俄羅斯聯邦委員會（Russian Federation Council）參議員。

2023年10月，薩爾多在Telegram上宣佈BARS-33已經在戰鬥中測試了一種新的FPV無人機，它叫做「Veles」。BARS-33發佈影片展示他們使用無人機攻擊他們所謂的烏克蘭軍事基地。DW記者使用地圖定位這些空襲行動，發現它們都將別裡斯拉夫及其周圍地區作為目標。

Veles是由一家叫做Aero-Hit的俄羅斯遠東地區公司製造，根據公司紀錄，幕後人物可以追溯至巴修克（Basyuk）。

今年6月，美國財政部對Aero-Hit公司實施制裁，宣稱Veles無人機被俄羅斯軍隊用在赫爾松攻擊烏克蘭目標。同一月份，Aero-Hit公司CEO亞申科（Viktor Yatsenko）稱BARS-33是Veles的「目標顧客」，補充說明營運商已經紀錄「超過400次成功打擊」。

面對DW的調查結果，該公司表示他們是「非軍事公司，和國防部沒有合作關係」。

要證明到底是誰指揮並在別裡斯拉夫發動襲擊，以打擊平民和基礎設施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這份調查指向了上述這三支俄羅斯武裝力量。DW記者能證實，第10特殊任務旅隊、第205摩托步兵旅和BARS-33都在別裡斯拉夫地區執行過無人機任務。

而且，可以確定的是，俄羅斯正在赫爾松地區測試新款無人機。無人機攻擊倖存者金德拉特（Kindrat）回憶：「他們用當地居民來測試。」DW記者採訪的其他消息來源也不約而同指出，別裡斯拉夫基本上被用來當作俄羅斯無人機操作員的練習基地，以提升他們的技巧。

DW記者聯繫了2個與本調查相關的Telegram頻道管理者，並向上面提到的2位當地官員－薩爾多和巴修克以及BARS-33和俄羅斯國防部提出質詢，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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