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洋鬼子與猴子(德國記者體驗中國)
2004年2月23日在北京搭乘出租汽車時,我有時頗受司機尊敬:「哦,您是德國人。德國啤酒、賓士車、貝肯鮑爾,好!」有時,司機想,大鼻子肯定很笨,學不會中文。他們不時地抻一下我手臂上的汗毛,哈哈大笑。也難怪,外國人是猴子嘛!中國人的手臂和腿上不長毛。
幾乎所有中國人都知道上帝造人的故事。為造人,上帝試驗了三次。他把面人放在爐子裡,第一次烤的時間太長,面人烤焦了,黑種人也就出爐了。第二次,他把我們大鼻子的白種人拿出爐太早,也不滿意。最後上帝造出了地道的人,這就是中國人,顏色既不太深,也不太淺,而是黃澄澄的中間色,他們成了中心之國當之無愧的居民,是世界的中心。
有時,沙文主義會一下子轉變為對外國人的仇恨。一年前北約轟炸機炸毀中國駐貝爾格萊德大使館、炸死四名中國人時就是這樣。出租汽車司機拒載外國人,我謊稱自己是俄羅斯人。美國大使館遭到石塊投擲,我的同事馬斯遭到毆打。開始時政府鼓勵暴民的行為,因為信仰馬克思和毛澤東的人越來越少,北京的一些政界人士把民族主義看作是使這個泱泱大國重新結合起來的新式粘合劑。
一個星期日的早晨,我與明星周刊攝影師沃爾夫一起來到天安門廣場,觀看有數千人誠惶誠恐參加的升國旗儀式。那時正是政府嚴厲打擊法輪功的時候,後來在景山公園,沃爾夫的助手問人,這裡是否有法輪功的人在練功。一下子,數百名怒氣沖沖的中國人圍住了我們,其中一部分是國家安全局的人員。他們喊叫:「這是中國的地方。」我說:「知道。」接著,警察把我們扣押了幾個小時。
在飛機上,我那姓詹的中國女朋友被罵為外國人的賤貨、帝國主義的走狗。當時,我們剛從四川省旅遊歸來。中國人從小就從媒體中學會了這些詞,對他們來說,媒體是一種學習用語言開戰的業餘學校。宣傳部的官員每天都在為人民公敵創造新穎奇特的語匯:台灣的副總統被稱為「渣滓」,把性事作為小說題材的女作家是「外國腐朽文化的奴才」。
當年在毛澤東治下,大鼻子都是「洋鬼子」,是飢荒和瘟疫的罪魁禍首。今天,一切複雜多了,中國需要「鬼子」來投資。在殖民時代,主要是外國人自己造成了中國人不喜歡他們的局面。德國皇帝威廉二世在派遣士兵去中國鎮壓義和團起義時發表了臭名昭著的「匈奴演說」:「不要收容俘虜。德國人這個詞應該流傳千年,要使中國人再也不敢對德國人斜視一眼。」
儘管如此,中國人有時把外國人看成一切都能做到的半個上帝:能造更好的汽車,能把人送上月球,發明軟飲料。我們的中國熟人中,富裕的人都吹噓說,他們只買外國產品。精英們把自己的孩子送到美國大學讀書,國家主席也不例外。
中國夢想成為超級大國,但卻背負著過去五百年從世界大國收縮為一個發展中國家的沉重恥辱。中國人波動於自大狂和自卑感之間,這是一種富有爆炸性的混合物。西方可以擴軍或者通過更多的投資、更多的國事訪問、更多人旅遊把中國納入國際社會。當然,中國應該盡快成為世界貿易組織的成員。交換大學生也有很大的收益,他們回國後可以向同胞廣為介紹國外情況,比如說,大鼻子是從猿變成人的,但中國人也一樣。
(明星周刊駐北京記者舍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