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外貿下滑農民工怎麼辦？

德國之聲：有報導稱，在經濟危機之下，中國南方一些工廠主將工人的薪水壓到極低的水準。為什麼在新的《勞動合同法》之下，仍有這種現象發生呢？

鄭宇碩：在一個市場經濟之下,規範薪水水準確實是很難的。不要說在中國這樣法制還不完善的地方，就是在香港，僱主壓低薪水的情況同樣很厲害。主要還是市場供求的問題。當然，我們主要的問題在於，在西方，政府還是能做好基本的社會保障工作，如果工人失去了工作，他還是能有一個比較滿意的社會保障。

我們知道，在市場供求的壓力下，農民工在廣東過去10多年、20年薪水基本上是沒有漲過。大概是在2005年以後，也是因為農村條件改善了，勞動力出現短缺，農民工的薪水才有所上升。2005年以前20多年，雖然通貨膨脹很厲害，但事實上農民工的薪水沒有明顯的增長。

德國之聲：但有報導稱，有工人的薪水被壓低至幾乎無法維持生計的水準。此外還存在工廠向工人施加壓力、迫使其辭工的現象。這些做法是否已經明顯違反了《勞動合同法》？

鄭宇碩：純粹從法理的角度講，工廠的老闆是沒有依照《勞動法》。而且他也不跟你簽合同，通常情況下還是只有一個口頭的協議。所以，單單是從法的角度，你去起訴工廠老闆，一定有很大的困難。我們看到最近政協的年會上，中國領導人出來說，要僱主不要宰割工人，不要盤剝他們。實際上我們看到這樣口頭的宣諭是一點作用也沒有的。

德國之聲：您剛才提到社會保障問題。自從經濟危機以來，中國政府也多次提到加強社會福利領域的投入。那麼，經濟危機以來，有沒有一些切實的政策、措施針對農民工的社會保障問題？

鄭宇碩：現在看不到什麼有效的方法幫助這些失業的農民工。過去政府的政策是兩個思路：一是讓農民工享受城鎮戶口。有了城鎮戶口，他就可以享受城鎮人口的社會福利。第二個思路當然就是給農民工提供社會保險。一般來說，政府這幾年著重的還是工傷保險和大病保險。意思就是說，農民工付一點點保費，起碼遇到因公受傷、遇到意外、生了一場大病，他還有一點依靠。

德國之聲：廣東省的"騰籠換鳥"，也就是通過行政手段，促使從勞動密集型產業向資本、技術密集型產業轉型，引起了很大的爭議。如果暫緩"騰籠換鳥"，是否有助於解決當前的農民工失業問題？

鄭宇碩：理論上是有一點好處。但是問題在於：你也不知道現在國際金融危機會怎樣發展下去。當然，從廣東的角度他是希望騰籠換鳥。他的思路就是要學日本。日本在上世紀70年代遇到經濟危機，就利用危機促進工業升級，提升生產力。這樣也反映廣東與鄰近其它省的矛盾。因為我們知道廣東有很多農民工，但絕大多數農民工都不是廣東人，他們都是從鄰近的農業大省廣西、湖南、江西過來的。所以你也看到利益的衝突。中央希望廣東的騰籠換鳥不要太快。當然，你如果暫時不推動騰籠換鳥，可能會緩和一下危機，爭取一點時間。但是，如果出口不振，歐美市場繼續走下坡的話，你暫時停一停騰籠換鳥，也幫助不大。

德國之聲：與此相聯繫，中國政府總理溫家寶日前表示，解決失業問題最關鍵是要扶持中小企業，因為中小企業吸納就業達90%。那麼這些為大量農民工解決就業的中小企業目前為什麼舉步維艱？

鄭宇碩：中小企業是中國目前一個很大的困難。因為大家知道整個的銀行系統還是國有的商業銀行系統，他們都不大願意、也沒有這個能力去給中小企業提供貸款。聽說整個國有銀行的信貸，提供給中小企業的信貸只佔其總信貸額的1.5%。這就是因為他們沒有這個意願、也沒有資歷去評估中小企業的信用風險。所以一般就是不貸。不貸的話，中小企業籌錢就是非常困難的。過去他們也很依靠一些地下錢莊、高利貸。對一些資金周轉不靈的中小企業來說，籌錢是非常困難的。

德國之聲：也有人提出，解決農民和農民工就業，關鍵要放寬農村信貸，為農民提供創業的機會。這種建議是否切中要害？

鄭宇碩：這也是一個新的思路，就是比較理想的情況下，農民工回到鄉下去，你給他一點創業的機會，這樣他不但解決自己的工作問題，他還能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這是一個非常理想化的辦法。但是最大的問題就是，目前經濟不好，創業的機會當然也不多。此外非常重要的是，農村金融機構對這些農民工的小額貸款，一直都是沒有興趣的。早在金融危機之前一兩年，有些地方就在搞一些試點，就是搞一種比較新型的農村金融機構，比較重視給農民提供小額貸款。但是，目前還沒有發展起來，頂多就是搞一些試點。農村的金融機構發展這一塊，雖然提上了日程，但是還沒有見到什麼成果。

德國之聲：中國政府表示，為解決農民工就業問題，有綜合的計劃，除了加大社會保障體系建設外，當然還有高達4兆元人民幣的經濟刺激計劃，其中也包括大量的基礎設施建設項目。從經濟刺激計劃推出到現在，農民工在就業上有沒有從中受惠？

鄭宇碩：基建其實是非常有爭議的問題。基建是很資金密集的。大型基建項目對勞動力的需求不一定很高。而且，推動大型基建也需要一點時間。目前來說，我們還沒有聽說農民工在這些大型基建項目中找到工作。目前還見不到。這些基建項目動工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德國之聲：那麼，對在經濟危機中首當其沖利益受損的農民工來說，4兆元的經濟刺激計劃對他們的就業能在多大程度上發揮作用？

鄭宇碩：大型基建對於技術水準較低的勞動力需求是有限的。我們知道，4兆资金的70%還是靠銀行貸款。我們也看到銀行貸款只有非常非常小的部分流向這些加工型的中小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