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評論：人民幣還會繼續貶值嗎？

（德國之聲中文網）今年以來人民幣兌美元的匯率壓力重重，從年初的6.5元人民幣換1美元到年末的接近7元，貶值幅度達到7.7%，而如果從2014年初人民幣的最高點6.05元算起，那麼一共貶值了15.7%，許多人於是憂心忡忡。
其實到目前為止，人民幣只有對美元貶值了上述幅度。人民幣對其他的主要外匯，並沒有出現明顯的貶值趨勢。例如，人民幣兌歐元的匯率，2016年整年只貶了3.5%，而如果同樣看最近三年的趨勢，人民幣兌歐元實際上還升值了12%。（從2014年初的1歐元換8.3元人民幣最高昇值到2015年中的6.5元，現在回到7.3元）同樣的，人民幣兌日元今年年初是100元人民幣兌換18.5元日元，到現在16.3元，貶值了12%，但是從2014年以來的三年間，只貶值了5.8%。
 

不是人民幣跌，而是美元漲

所以，綜合而言實際上並不是人民幣對所有的外匯出現了普遍的貶值，而是美元出現了對所有外匯的普遍的升值。這一點，從美元指數在本世紀的走勢來看相當清楚。從2000到2008年的八年間，美元指數從120的高位下跌到70，貶值42%，然後在底部橫盤六年，在2014年中從80起步上漲到現在剛剛突破100。如果把人民幣相對於美元的貶值幅度和美元指數在同時期的升值幅度相比較，可以看出來，其實人民幣的貶值還小於美元的升值，這說明：人民幣兌換除美元外的其他外幣，還是出現了普遍的升值。

人們之所以不適應這樣的變化，一則是因為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人們習慣性地一談到外匯想到的就是美元；二則是因為過去（2014年以前）人民幣曾經有過一段長達二十幾年的升值歷史。從朱鎔基當總理時的一次性貶值到底10元人民幣兌換1美元開始，以後就幾乎一路上升直到最近的6元人民幣兌換1美元。這期間沒有出現過這樣長達三年的貶值，以至於人們忘記掉了人民幣匯率還可以貶值。

實際上，這幾年對於人民幣匯率市場化的呼聲一直沒有停止過，人民幣如果還希望能夠出現朱鎔基總理時期堅守某一個點位的現象，估計已經越來越不可行了。正因為如此，未來人民幣匯率出現比較大的波動，將會是一個不出意料的事情。

但是正如任何金融市場具備短期波動和長期趨勢一樣，對於人民幣匯率的走勢也需要區別短期和長期。匯率是一個經濟體相較於外部世界的多種因素的匯集點。短期來講，美國經濟走好，加息帶動匯率走強，不可避免地會使得人民幣相對處於弱勢地位。而歐元區經濟不好，歐元的前景還被人質疑，所以相對於歐元，人民幣會出現一定程度的升值。
這些短期的經濟現象都不能掩蓋長期經濟增長所決定的一國匯率基本走勢，而且因為匯率是一個不同經濟體之間的相對價格，所以這個長期經濟增長還得是長期的「相對」經濟增長。例如整個八九十年代，中國的改革開放政策剛剛開始，長期計劃經濟導致百廢待興，進口需求巨大常常導致貿易逆差。所以，中國政府特別強調出口創匯。朱鎔基總理時期的人民幣貶值，那是為了換得中國需要進口的東西不得不降低匯率，也就是把中國商品便宜了往外賣，彷彿就是聖誕節大減價。

中國的新煩惱：外匯太多

新世紀鐘聲敲響，中國經濟出現了一個重要的積極變化，那就是生產能力大幅度的提高了。過去中國進口了那麼多的機器設備，到這個時候變成了生產能力。所以一下子，中國國內面對通貨緊縮，國際上面對大量的貿易順差。中國終於不再強調出口創匯，是因為外匯太多了。外匯越多，人民幣升值的壓力就越大。這時候我們聽到的新聞往往是美國會壓著人民幣升值，中國還不願意升。早十年，那是你想升還升不上去呢。

那麼匯率的長期基本走勢取決於什麼因素呢？經濟學教科書裡面有一個概念：無論名義匯率如何，發達國家之間的實際匯率會慢慢趨向於1。那麼如果假設這個規律也適用於中國，而我們也預期未來的20年，中國的經濟還會按照現在的速度繼續增長，從而逐步趨向於發達國家的話，我們是不是應該預計人民幣的實際匯率也會慢慢地趨向於1呢？當然實際匯率不是名義匯率，日本也是發達國家，日元兌換美元的名義匯率是100：1。

「星巴克指數」

那麼如何計算實際匯率呢？如果你周游世界到處喝星巴克的咖啡，名義價格可以不一樣，30塊人民幣一杯，或者3美元一杯，但是咖啡一杯換一杯，沒必要我們那麼賤賤地兩杯去換人家一杯。所以我們知道，在購買力平價的原則下制定的名義匯率水準代表了實際匯率為一的情況。比如上面的例子，就應該是10:1的名義匯率代表了實際匯率為1的情況，而20:1的名義匯率代表了實際匯率為2的情況。

那麼中國現在的實際匯率是多少呢？如果我們承認世界銀行的購買力平價的人民幣匯率計算無誤，那麼65兆人民幣的中國GDP在購買力平價的匯率計算中已經相當於16兆美元的美國GDP，這意味著人民幣的購買力平價匯率至少應該是4:1，而不是目前的名義匯率7:1。這麼算起來，人民幣現在的名義匯率7:1對應的實際匯率應該在1.75左右，還遠遠沒有達到1的水準。當然，中國也還遠遠沒有達到發達國家的收入水準。

因此，人民幣匯率能不能繼續升值，取決於中國的經濟是不是能夠繼續增長。

作者沈凌是德國波昂大學經濟學博士，現執教於上海華東理工大學經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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