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反腐運動到此為止、再難深入」

(德國之聲中文網)

周永康今天被一審判處無期徒刑。其中最主要的一條罪名是受賄罪。您剛才在聽到這條新聞的時候，是否感到驚訝？

我有一點吃驚。這是把龐大的集團犯罪行為個人化，將其歸結於私情、歸結於家屬收受賄賂。這實際上起到了對共產黨高層的保護作用，表明現在中國共產黨的反腐鬥爭遇到了困難，很難觸動到目前中共高層領導不受制約的權力。

您的意思是，周永康被判刑，反而意味著中國反腐遇到了困境？周永康案被歸結於私情和家屬，目的是使其他中共高層不受牽連？

對，這是一種集團的自我保護行為，是一種政治決定，避免周永康案的潛在影響擴大、避免在統治集團內部產生不安感。這種私情化的處理、強調家人受賄的案件審理，是在為當前的整個統治集團開脫。這很可能意味著，反腐運動到此為止，難以往前深入了。

周永康是目前為止被判刑的最高級別中共官員，您是否認為不可能有更高級別的官員被處理？

不可能。即便是周永康這個級別，案件也已經是在私情化處理，而沒有觸及到政治性的、或者制度性的症結。因此，當局也很難通過這種運動，來提出一個政治性的解決方案。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我認為反腐運動到此為止了，它只是服從於政治鬥爭，告訴民眾這個派系被打倒了而已。

所以說，這是政治鬥爭，而不是真正的法治建設？

這只是放出了一個訊號。它並沒有真正想改變當前的統治制度。

但是畢竟這兩年的反腐力度、規模越來越大，觸及官員級別越來越高。像周永康這樣級別的官員能夠被反腐波及，畢竟是前所未有。但您依然認為這只不過是政治派系鬥爭？

對。因為此案的私情化處理，表明當局無意將公眾目光引向制度性的症結，無意提出一個真正的政治制度解決方案。現在，周永康案只是糾纏於裙帶關係，實在是非常可笑。這與公眾對高層政治的期待及認知有著相當大的落差。這非常讓人失望，讓人對最高層的真正反腐決心產生懷疑。

如果要真正深入推進反腐，應該在體制方面採取怎樣的措施？中國政治學界對此有沒有共識？

解決腐敗，有著多種不同的路徑。中國內部也在進行廣泛討論。特別是所謂以頂層設計為中心的方案。但是在我看來，最終方案必須從黨的改造入手，而這不能只是停留在所謂黨內民主、加強黨內監督方面。這其實是很難做到的。

還有人現在提出"開放性的一黨制"，在最高決策層人選上引入"有限的競爭"。這實際上是要向"紅二代"、"紅色貴族"開放路徑。但即便是這種妥協方案，我也認為不可能。

除非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將"黨"和"國家"分離開來， 往國家化方向走，把"國家"做大，把"黨"做小一點，或許還能有解決腐敗問題的希望。這在目前的體制下也能夠作到，不需要觸及更為龐大的民主化進程。

但是，國家化也存在一定的風險，也就是"國家社會主義 "傾向。它會導致政黨變成更為集權的高度個人化政黨，甚至還不如當前的集體化領導的共產黨。這也許是中國高層內部一種秘而不宣的政治解決方案。我認為它的危險性也更大："國家社會主義"傾向，要麼是往納粹模式走，要麼是往普丁模式走。

那麼在您看來，真正能夠解決腐敗問題的方案應該是怎樣的？

真正的長遠解決出路，需要開放整個政黨制度，也需要全面開放社會、經濟的各個領域。也就是說，中國的改革開放政策，不僅要對外開放，更要對內開放。全面開放才是將來中國解決腐敗問題的根本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