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印保持對話符合中國利益」

德國之聲：據媒體報導，中國與印度新一輪邊境糾紛在持續兩個多星期之後得以緩和，在印度實際控制地區扎營的中方士兵已經撤回。這樣的處理結果能否成為兩國解決領土衝突的第一步，還是說其實只是為李克強近期訪印創造良好氣氛的權宜之計？

華格納：兩國之間在喜馬拉雅山脈地區的邊界爭議已經持續了半個多世紀，摩擦糾紛時有發生，尤其在高山地區很多邊界線都沒有劃定。我認為這次的衝突以中方撤出扎營士兵解決，應該主要是避免給兩國之間即將舉行的高端會談造成負面影響。我們從印度媒體的報導中得知，這次的事件是中國軍隊進入了印度實際控制地區造成，它的得以平息也絕不意味著整個邊界爭議的解決，只是暫時緩和氣氛，避免直接衝突的升級。

正如您所說，兩國之間的邊界爭議已經有好幾十年的歷史，中國和印度對相關地區有著互相重疊的主權要求，而且雙方都沒有退讓的意願。那麼，這一爭議究竟還有沒有解決的出路？雙方有沒有談判的餘地？

兩國就這個問題已經進行了持續多年的談判，從上世紀80年代末開始，雙方就組建了共同邊境劃界工作小組，但經過多次會談之後並未取得任何突破性進展。關於如何解決邊境爭議，曾就有過一個討論，那就是擱置歷史因素，以政治途徑來尋求解決。具體來說，印度的主要關切在於爭議地區東北部的阿魯納恰爾邦，而中國的利益所在主要是爭議地區的西部阿克賽欽，印度稱之為克什米爾邦。因此有人猜測雙方可以做一個"交換"，也就是印度承認中國在阿克賽欽的管轄，中國則承認印度對阿魯納恰爾的控制。

然而到目前為止，雙方的劃界工作組雖然開了很多次會議，但也只是各自出牌，瞭解對方的立場，但兩國最高層始終沒有作出決定，是否要放棄歷史上的領土要求，完全從政治角度解決爭議。

在印度和中國之間存在著一條所謂的"實際控制線"（LAC），雙方對這條線持怎樣的立場？

這很難明確界定。上世紀90年代，兩國簽訂了兩份協議，表示願意按照所謂的實際控制線各自安分守己，避免爭端。儘管如此，由於這條線很多地方並沒有明確劃定，因此所謂的跨界"入侵"事件也時有發生，雙方都有過這類行為。像目前這次摩擦也是如此。因此，這條實際控制線本身顯然也並沒有得到認可，兩國之間的邊界劃定仍然存在很大爭議。兩國之間究竟是按照喜馬拉雅山脊還是按照其南部邊緣劃界，根據不同的劃界方法，造成的領土面積差異相當之大。而所謂的實際控制線所涉及的還只是相對較小的區域。

另一方面，我們看到日本作為另一個與中國存在主權爭議的國家，與印度之間的關係越走越近。日本副首相麻生太郎上周末訪印的時候著意強調，日本和印度在面對與中國的主權爭議方面存在共同利益。那麼，這兩國是否有可能結成針對中國的"聯盟"呢？

正如你所說，日本和印度在與中國的主權爭議方面存在一系列共同利益。不過，印度很難與日本建立某種正式的聯盟關係來共同對付中國。印度和日本在最近幾年裡明顯加強了雙邊關係，包括在國防政策方面的高層對話，其中中國這個因素顯然是中心議題之一。我想印度應該會繼續加強與日本之間的關係，它與東南亞國家之間的合作也在不斷擴展之中。但是我認為印度不會和日本乃至美國建立某種正式的聯盟關係來針對中國，這違背了印度的外交利益。中國畢竟是印度最大的貿易夥伴，印度會試圖解決與中國之間的爭議，但不會真正與其形成公開的對峙之勢。

印度政府在這次邊境衝突事件中的表現受到了國內反對派的強烈抨擊，總理辛格被指責在面對中國時過於軟弱。現在，辛格宣佈要將其本月訪問日本的行程額外增加一天，這是否可以理解為間接地向中國示威以挽回國內的民心呢？

我想這應該首先還是體現出日本在印度外交戰略中日益增長的重要性。日本對於印度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經濟合作夥伴，在那裡進行了大量的投資，而且印度經濟嚴重依賴於外國投資。我不認為辛格延長原定訪問行程能夠挽回民心，因為印度反對派在加強對日關係方面的立場與政府是一致的。如果辛格政府能夠對中國採取更為強硬的立場，也許會得到國內民族主義黨派的支持。這次印度和中國雙方的代表能夠通過談判達成一致，通過撤回中方士兵暫時緩解矛盾，但願中印邊境可以至少維持幾個月的平靜。

中國總理李克強本月底將訪問印度，您認為屆時雙方會談的主要話題會有哪些？

我想核心議題主要還是經濟合作。中國是印度最大的貿易夥伴，也有意加大在那裡投資。另一方面，印度企業也希望在中國市場取得一席之地。另一個重點議題可能是安全領域的合作，儘管兩國存在邊境爭議，但雙方在打擊邊境分裂主義武裝勢力方面還是有一些共同利益。兩國軍方在這一領域已經舉行過特種部隊的聯合演習。印度如今在上海合作組織也具有觀察員身份。此外，雙方領導人應該還是會就一些問題分歧進行討論，首當其沖的可能就是邊界問題，也許兩國領導人會給該領域的雙邊談判提供一些推動力。

和印度保持對話談判，其實是符合中國利益的。中國方面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對印度施加過於強硬的壓力，反而會將其推到美國的臂膀中去，使得所謂的"反華包圍圈"更為強大。印度事實上是從這種博弈平衡中獲益的。此外，印度在南中國海存在主權爭議地區也參與了海底油氣資源的開發，這一受到中方批評的計劃或許也會成為此次雙方領導人談論的內容。

克里斯蒂安‧華格納博士（Christian Wagner）博士是柏林科學與政治基金會（SWP）亞洲研究小組組長，南亞問題專家。

採訪記者：雨涵

責編：謝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