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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那天我們一起失業

轉載或引用務請標明「德國之聲」<br>本站網址:www.dw-world.de/chinese2004年1月13日

空負「天之驕子」之美名,今日中國的大學校園一片愁雲慘霧。「畢業那天我們一起失業(戀)」,改改暢銷書的標題,又是一篇文章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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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龜」也和「土鱉」搶飯碗圖片來源: DW

15年前,盧四清曾是中國湖南省中南大學計算機系的研究生。那一年,校園裡先後驚曝四例自殺案例,原因無非是繁重的學業壓力和渺茫的就業前景。15年後的今天,相似的悲觀情緒又在莘莘學子身上重現。現在香港人權中心工作的盧先生警告說:「這種蘊含在大學生中間的不滿和憂慮有些像暴風雨前的烏雲,情況令人聯想到1989年學運之前的預兆。」

據教育部門公佈的消息,2003年是1999年中國實行高校擴招後的第一個畢業生高峰年,全國高校畢業生將從2002年的145萬猛增至212萬人。其中僅北京地區的研究生、本專科畢業生就高達11.2萬人,增幅為26.3%。因擴招而受惠的這200多萬年輕人開始吞嚥生活的苦酒,「畢業即失業」在某種程度上並不只是一句戲言。就業困難不僅對個人,也對家庭和政府形成壓力。

名牌大學的畢業生也不再是人才市場的寵兒。一位現年24歲、電子工程專業的畢業生陳德豐(音譯)說:「以前只要跨進清華大學的門坎兒,工作自可手到擒來,高枕無憂。今天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大家都在拚命爭取高分,作為日後躋身企業的敲門磚。」

大學生工作難找,起薪也一再降低。根據中國新聞周刊的統計數字,同前年的市場行情相比,去年中國大學畢業生的身價已經縮水30%。知名就業問題專家、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勞動科學研究所副所長莫榮近日指出,高校招生和專業設置與市場需求的不配套,注定了相當一部分畢業生求職艱難,學有所成而就業不成。

莫榮指出,不少高等院校的專業及課程設置缺乏科學的需求預測和規劃,存在隨意性。有的高校盲目追逐熱門專業,致使學生趨同現象十分嚴重,畢業產出與社會需求不成比例,供給嚴重大於需求。有的學校專業設置和調整不是面向市場需求,而是單純立足於自身師資條件,招生和專業設置與市場需求脫節,結果長線更長,結構性矛盾更加突出。

太和企業管理咨詢公司的分析師張勳(音譯)認為:「中國官方應該多多鼓勵職業技能培訓,而不是一味把資金投入到高等教育上。對於許多企業來說,他們更需要的是身具一技之長的職業技工,而不是學府出身的大學畢業生。」

大學是否該擴招?高等教育是否該普及?德國等西方國家在六十年代曾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一場高等教育的合法性危機。」所謂「高等教育的合法性」,即「高等教育的存在理由」。

追根溯源,這個「理由」來自於古希臘時代的自由教育傳統。二千五百年前的希臘城邦如雅典,二十萬奴隸有職業、有分工、有「鐵飯碗」;五萬貴族和平民卻是沒有職業、沒有分工的「閒雜人員」。這五萬人的閒雜狀態,就是西方人所謂的「自由狀態」。相對職業分工而言,這種「自由狀態」當然是一種高貴狀態——成天躺在地中海的陽光海灘上,辯論幾何和哲學等高貴問題。這種狀況持續了一百年,直到西方出現第一所「大學」。

作為招生原則:給所有的應試者均等的應試機會,使之出現自然差別,然後擇優淘劣。這就是「分數面前人人平等」、教育平民化的最古老起源。按照批評家范‧多倫(Van. Doren)的說法,高等教育的基本功能,首先不是教學生做事(to do),而是教學生做人(to be),不是增加學生的具體知識,而是轉變學生的生活態度。

自戊戌廢科舉以來,一部百年中國教育史,只不過是一部引進外國教育史。一會兒學美國,一會學俄國,乏善可陳。要說例外,那就是六十年代毛澤東倡導的那場短命的教育「改革」,讓多少貧下中農雀躍不已,並且帶動西方大學生的「三M主義」,三M者,毛澤東、馬爾庫塞、馬爾羅也。教育不再是貴族的專利,教育開始為平民所問津。

如此說來,大學教育與其說是高等職業培訓,不如說是社會身份象徵。多少農家子弟頭懸梁、椎刺骨,就是為了告別「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耕職業;多少高考考生「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就是為了踏上腦力勞動的台階。多少白手起家的企業家,仍引未入大學廳堂為人生憾事,多少平步青雲的政客,仍以一紙名譽博士為榮耀。

1999年,中國開始實行高等院校擴招,一時之間緩解了高考考生的壓力,「精英教育逐漸轉向平民教育」。 然而就業市場並未成比例擴大,相反,中國正面臨城鎮新增勞動力就業、農村勞動力轉移和下崗失業人員再就業「三股洪峰」碰頭的局面。

據勞動和社會保障部統計顯示,包括應屆大學畢業生在內,今年全國城鎮新增勞動力達1000萬人,加上國有企業和集體企業下崗職工600萬人,登記失業人員人員近800萬人,今年全國城鎮需要安置就業的勞動力總量達2400萬人。而按照測算,今年全年只能增加就業崗位1000多萬個,尚有缺口1400萬個。全國勞動力市場供大於求的緊張態勢,無疑使畢業生就業增加了困難。

中國即將誕生一支新的失業大軍,和以往不同的是,失業的人手裡都拿大學文憑。中國吉林大學考古系的學生蔣路(音譯)說:「這是一種潛在的危機。如果找不到出路,沮喪的大學生們會傾向於宣洩自己的不滿情緒。至於沮喪的程度是否足夠滋生一場新的學運,今天還很難斷定。」

翻開中國的歷史卷冊,寒窗苦讀的學子十年磨一劍,卻依然無法叩開等級森嚴的官場大門,這曾經成為19世紀中葉著名的太平天國運動的導火索。起義領袖洪秀全曾經在舊式科舉制度上屢次碰壁,最後鋌而走險鬧革命。

今天的中國大學生在某種程度上同樣感覺夢幻破滅。一無所有的人最不缺少的是勇氣,因為他們本來就無可失去。所以許多職場失意的人轉而開始投機冒險。一位20歲的北京大學法律系學生說:「我們不是乞食者,不必看人臉色,我們可以自己幹事業。」

香港人權中心的盧四清說,中國領導人胡錦濤也開始意識到隱藏的麻煩。1989年的學潮正是以學生群體內的不安為開端,轉而演變成反對腐敗、呼籲民主的社會運動,並卷帶起藍領工人、白領雇員廣泛參與,大有摧枯拉朽的燎原之勢。盧四清指出:「大學生是最敏感的一個階層,他們有能力將反應傳遍整個社會。」

(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