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現實的現狀」——那些告別上海的人如是說
2022年5月19日(德國之聲中文網)兩個月的居家隔離和25次核酸檢測之後,庫皮茨(Ralph Koppitz)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他說:「脫離實際的防疫政策和現狀令我們感到極度震驚,所以今年夏季我們會離開中國。」今年夏季,已經在中國生活了25年德國人庫皮茨,將和他的中國妻子和小女兒一道返回德國。
庫皮茨的境遇絕非個例:生活在中國的外籍人士本來就不多,但根據歐盟駐華商會的最新統計,疫情爆發以來,在華外籍人口的數量又減少了一半,預計今年夏季更會出現一場大規模的外籍人士「大逃亡」浪潮。中國當局嚴苛的清零政策,令很多外國人不堪其擾。不過,中國的防疫政策也並不是讓這些人告別中國的唯一原因。一些外籍人士表示,中國社會對外國人的寬容度變得越來越低,受官方宣傳的影響,很多中國人變得越來越民族主義。
對於生活在上海市郊的庫皮茨一家來說,三月17日以來,每天的生活都是同樣的節奏:七點起床帶著狗在小區內散步,然後吃早點,接下來等待官方發布最新的感染數據。九點鐘,女兒開始上網課,從事咨詢工作的夫妻倆則開始工作。庫皮茨說:「因為不知道這些防疫措施何時是盡頭,所以生活工作都缺乏動力。」
噩夢般的隔離生活
庫皮茨一家很清楚,同大多數上海人相比,他們的處境要好得多。他們擁有一個小花園,而且由於周邊感染人數很少,所以他們可以離開住宅,在小區裡散步。吃喝也不存在問題,小區裡會有人組織團購。然而,社群網站上卻不斷傳來令人震驚的畫面。對於庫皮茨和大多數在華外籍人士來說,社群網站要比官方宣傳可信得多。
社媒裡有關上海市內食品供給出現問題的報導越來越多。政府提供的食品救助要麼遲遲不來,要麼送達時早已過期變質。當局採取的防疫措施也越來越粗暴,有些居委會在居民樓前豎起了柵欄和隔離牆,被檢測出陽性的人員則被送往隔離中心。一些隔離中心的衞生條件極差,陽性感染者在這裡並不會得到治療,他們只有在轉陰後,才有望回家繼續自我隔離。有報導稱,由於醫療資源擠兌嚴重,一些慢性病患者根本得不到適當的治療。
隨著上海市內的新增感染病例明顯減少,六月解禁似乎成為可能,但很多上海人已經心灰意冷,畢竟他們已經被關在家裡兩個多月了,在此期間,政府多次出爾反爾,一再延長封控時限。中國黨和國家領導人習近平上周宣佈,中國政府不會改變既定的防疫政策:"清零是科學而有效的"。他要求各級官員要毫不松懈地繼續推動"動態清零"政策,並對持批評和懷疑立場的人提出警告。
瘋狂的管控
庫皮茨說:「對於是否要繼續忍下去的問題,我們猶豫了很久,但現在終於下定決心。」他們已經在德國租好了公寓,返德機票也已訂好。同兩名在德國上大學的孩子,已經有兩年沒見面了。最小的女兒目前正在上海的德國學校上學,今年夏季她將轉學到波茨坦的歐洲學校。今年夏季,她在上海的幾位同學也將離開中國。
不想繼續在中國生活的,並不僅僅限於德國人和歐洲人,加拿大籍台灣攝影師王傑森(化名)是2014年來上海工作的。他說:「2015、16年的時候,上海還是一個很國際化、很開放的城市,藝術圈也很活躍。"但隨著疫情的到來,這裡變得越來越民族主義。」2020年以前,我很少在街頭看到政治宣傳海報,現在這類海報遍佈大街小巷。"
似乎在轉瞬之間,公共社會的各個層面都被突然置於中國共產黨的管控之下。王傑森說:「小孩子每天可以玩多久電玩游戲,男性演藝人員是否過於女性化,都要由黨來決定。公共空間裡,違章處罰越來越多,比如闖紅燈等等。」社會信用制度對個體生活的影響也越來越大。今年一月,王傑森離開了上海。他表示,疫情在中國被政治化了,它成了壓制言論和自由的工具。「我不想對這一切聽之任之。」
上海歐盟駐華商會副主席朔恩( Bettina Schön)表示:「儘管我們做了很多努力,但中國政府並沒有為挽留外籍人士採取任何行動。」她表示,上海本是一座注重創新、注重多樣化和國際交流的城市。
外國人在中國總人口中的佔比很低,根據2021年人口統計,中國生活者84萬外國人,佔總人口的0.06%。很多外國企業對於將亞洲總部設在中國的決定是否正確,產生了懷疑。根據駐華商會發布的一份民調,四分之三的企業表示,中國作為投資目標國的吸引力正在下降。
民族主義趨勢
朔恩表示:「一切都要聽從政府的安排,政府說不能離開住宅,就必須待在住宅裡,這一切讓歐洲人很難習慣。我們自由慣了,這些措施令人感到恐懼。」
事實上,在朔恩看來,中國對外國高科技的依賴度依舊很高。但儘管如此,政府還是喊出來"中國製造 中國使用"的口號。這樣的想法在公共輿論中也越來越有市場。"很多在國外讀過書的中國人,現在也突然變得很民族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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