踽踽獨行的中國「第六代導演」（上）

大陸的導演新秀劉浩便是一例。當他被問及，假如新作無法通過審核，不能公開放映，他將如何應對？他笑答：「那我就重新回到地下，回到我當初開始的地方。」這便是中國年輕電影人的自信？或者，是他的黑色幽默？

許許多多的北京電影同行象劉浩一樣，走上了獨立電影的道路。一方面，國有電影公司經營不力，另一方面，作品上交部門審批耗時過久。九十年代初期，張元、王小帥、賈樟柯等電影先鋒紛紛自立門戶，緊隨其後的還有劉浩等導演新秀。沒有資助，沒有許可，這些赤手空拳玩藝術的實干家完全游離在協會組織之外。

如此一來，中國成長出一派標新立異的電影人，他們用自己的手提式攝影機拍攝了一組組觸目驚心的鏡頭：赤貧的農民、漂泊的民工、妓女、同性戀，不為經濟利益，只為創作沖動。這些作品只能進入國外院線發行，而在本國的文化舞台上，他們找不到容身之處。

這些受新現實主義、Dogma 95風格影響的電影看上去就像家庭錄影帶，但從粗糙的質感中滲透出的真實卻沉重得令人無法承受。它們不能堂而皇之地入院公演，以盜版DVD的形式在圈內流傳。即使贏得國外電影節大獎，也無法改變其地下性質。相形之下，張藝謀、陳凱歌等「第五代導演」的作品中規中矩，受到官方首肯。

去年夏天，繼《陳默與美婷》之後，劉浩開始創作第二部電影。今年年初，有關部門竟然對劇本開了綠燈。現在，他已完成攝制工作，將成品上交，耐心而又自信地等待著審核結果。

坐在北京的一家義大利酒吧裡，劉浩開始講述電影劇情：農民德山生活貧苦，卻又心滿意足。一天，一位高官決心幫助他，委託他飼養兩只品種名貴的綿羊，並支付給他優厚的報酬。問題接踵而至：這兩隻羊產自國外，既不適應當地的氣候，也不肯將就粗劣的飼料。於是，在人與羊之間展開了一系列荒唐的故事。

在處女作《陳默與美婷》中，賣花男陳默與發廊女美婷之間的愛情象昏黃的燈光，在惡劣的社會現實及生存狀態裡欲明欲滅，這首悲歌是尖銳的，刺痛的。與之相比，德山的不幸要魯鈍得多。但是與此同時，農民的卑躬屈膝、官員的自以為是，兩相對照，極具諷刺意味，為什麼能夠通過政審？劉浩也不知道。

另一位導演朱文略為年長，不能算是第六代新人，也並非科班出身，他由作家改行做電影，漸漸浮出水面。三年前，首部影片《海鮮》雖然斬獲威尼斯國際電影節「評委特別獎」，卻只能吃國內影院的閉門羹。如今，他已將新作《雲的南方》送去審核，並按照官方指示做出修改，只為順利過關，以饗廣大觀眾。

朱文擁有一家小而獨立的影視製作公司。在他的現代化的辦公室裡，他談到了電影管制及創作之間的矛盾。《雲的南方》充滿詩情畫意，講述的是一位生活在北方工業都市裡的老人的故事。這位剛剛退休的老人回憶當年，假如不是因為認識了後來的妻子，本來是可以去南方工作的。現在，他安排了一次旅程，準備回到心儀已久的城市，但是現實顯然打破了夢想的烏托邦。

朱文說，這個劇本改動再三，本來主人公因與妓女有染而遭監牢之災，現在只是禁止離開旅館－－同為拘禁，處境卻好得多了。朱文認為，此種更改無損於劇本的靈魂，完全可以接受。他繼而表示，在與政府部門的周旋中，他甚至找到了一個出口，表述他真正想要表述的東西。

（未完待續/芙茗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