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觀察：2020年的「五毛話語」

(德國之聲中文網) 2020年度新名詞：漲價，叫節日效應；失業，叫為社會輸送人才；限電，叫有序用電；洪災，叫水域面積擴大；破產，叫企業休眠；貧窮，叫待富人員；農民，叫新產業工人……

這是一位叫"@原罪（巡洋艦）"的網民的總結。這裡漏掉了這一年裡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從中國武漢開始爆發、導致全世界迄今已有170多萬人死亡的新冠疫情。中國政府的掩蓋真相、粗暴封城、強化管制和操弄世衛叫"正確集體記憶"。

不管怎麼說，這位網友說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中共更加主動和頻繁地重塑輿論。之所以說"更加主動"， 是因為它從建政開始就在做這件事情，而且從來沒有停止過。比如把失業叫下崗，把批評中共叫傷害中國人民的感情。但是，在過去，很大程度上都是防禦性的。現在則是更加主動而全面地進行話語的陣地戰。

從"議程設置"到"輿論引導"

《紐約時報》和ProPublica查閱了數千份政府的機密指示和其它文件，其中包括這些命令。這些文件詳細揭露了在疫情期間，幫助中國當局塑造網路輿論的體系。報導援引中國數字時代的創始人蕭強先生的話指出，（中國的新聞審查）不僅僅是為了刪除某些內容。他們還有一個強大的機制來創造敘事，並能有其龐大規模瞄準任何目標。

的確如此。外界更多看到中共通過對內地宣傳禁令、對外的網路防火牆對訊息進行組織，這當然非常重要。但是，與此同時， 中共從來沒有放鬆言論控制的另一個重要功能，那就是議程設置（agenda setting）。

議程設置是指大眾媒體通過提供訊息及安排相關議題來有效地左右人們關注的事實及其先後。該理論認為，大眾傳播可能無法影響人們怎麼想，卻可以影響人們想什麼。在中共宣傳體系裡，議程設置演變為輿論引導（public opinion guidance）。輿論引導不一樣的地方是，它不僅決定人們想什麼，而且要求人們怎麼想。

通過輿論引導，輿論審查的要義，不再是訊息的封鎖，而是對訊息解釋權的爭奪。奪得了訊息的解釋權，同時也進行訊息的部分控制，中共並不像外界想像的那樣害怕更多的訊息進入。

同時中國也在輸出對於訊息的解釋，關於中國特殊性和中國模式，關於生存權和發展權是首要的人權等人權理論，也被外國很多學者和普通民眾所接受。

從"這雞蛋真難吃"到"我覺得今天北京有點熱"

十多年前，一個諷刺"五毛話語"的帖子中網路廣為流傳：如果你說"這雞蛋真難吃"，立即會遭到"五毛"的圍攻："比前年的蛋已經進步很多了"；"五毛：你就是吃這雞蛋長大的，你有什麼權利說這蛋不好吃？"； "再難吃也是自己家的雞下的蛋，憑這個就不能說難吃"；……

2020年，網民"榮大一姐"創造了另外一條段子，迅速傳播開來。那就是：假如你說"我覺得今天北京有點熱"，"五毛話語"變成這樣："華盛頓熱你怎麼，雙重標準"、"北京那麼多積極正面的地方都不提，為什麼只提天氣熱？我看你就是屁股坐歪了，說什麼都別有用心"；"你這是給指控全球變暖遞刀"……

這兩個段子有相似之處，但是也有區別：前者說出一個"負面訊息"，後者只是講述一個"中性"的事實。前者呈現出防禦心理，後者則是主動進攻。
 

長平是中國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作家，現居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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