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理大的急救員: 「將恥辱化作動力」
2019年11月21日(德國之聲中文網) Thomas離開理大之後,反復想著,如果自己能跑得更快一點,或許就不需要跟警方「自首」了。
他告訴德國之聲,離開理大後,不停的被內疚感折騰著。
Thomas是一個急救員。 在星期六,他聽聞理大的情況很嚴重,跟著夥伴進去做急救。 但是星期天晚上,警察包圍了理大。 原本一起進來的同伴大多想趁還安全的時候趕快撤出理大,但他自己堅持要留。 「那時我的心態是想多留一晚,多救一個人就多一個,才決心留下。 」所以他自己分了一個小隊,跟其他幾個急救員繼續留了下來。
但是,情勢卻逐漸不樂觀。 「病人情況愈來愈嚴重,裡面物資也愈來愈短缺,食物跟水也都短缺。 由於很多急救員都被捕,我感覺再接收病人下去也不是辨法。 」所以,在他一邊幫別人逃走的時候,自己也盤算著想用甚麼路線逃走。
他試過各種路線: 他沿著火車路軌跑,如果跑到閘門有機會搭上家長車,但卻失敗了。 他想要跟大家一樣透過繩索逃脫,但是排隊沒輪到他。 有一次,他從Z Core那邊的小路沿著山坡跑,如果他跑得快一點,出大馬路就有機會上家長車走。 沒想到他一爬上山坡,就看到警察在用大手電筒往山坡照,他轉身要躲,就沿著山坡滑下去,扭傷了腳。
逃回學校之後,發現自己的膝蓋腫了起來,之後的行動能力也越來越差,跑不動了。
「受傷之後,我跟幾個朋友一起躲進一個教學大樓裡面,電話又快沒有電,與外界失聯。 」他回憶起來餘悸猶存: 「那時候Z Core不斷傳聞速龍要進去大樓掃蕩。 當時真的很害怕,怕突然遇上速龍被打死都沒有人知道。 我在大樓裡面待了一個小時,心思很混亂,很怕速龍會進來打我們,極度絕望。 」
幾次逃跑失敗之後,他感受到周圍的人士氣越來越低落。 一開始,外面的示威者想要攻進來救人,大家還會意志高昂的喊口號。 但是之後,隨著越來越多人被捕、受傷,開始有人說,寧願自首,也不想要留在這麼高壓的地方。 就連他自己也萌生一樣的念頭: 「我的職責是想救人,但為何最後連我也好像戰爭罪犯一樣,被追殺到這個地步?」
11月19日凌晨,多位中學校長與教育界人士與警方協調之後進入理大,告訴群眾,18歲以下者可以不用被拘捕,向警察登記之後就可以離開。 Thomas最後決定跟中學校長離開。
他拖著受傷的腳,一跛一拐的到了警察面前。 校長叮嚀說,記得把裝備清掉再走。 跟警察登記完了,警察拍拍肩膀跟他說「好好讀書」。
「我聽到的時候覺得好諷刺。 要走的時候,有其他示威者問我們為甚麼要走,我已經有點內疚。 出來之後內疚感更大,反復問自己為甚麼要屈服? 留下資料,證明我留守過,好像是我做錯了甚麼。 就好像是向權勢屈服了。 很不甘心,好像認輸了。 」
他努力消化這種心情,希望把它轉換成積極的動力: 「我們其實還沒輸的。 始終保住這條命,春風吹又生。 這次是一種恥辱,但我不會忘記這種恥辱,這是讓你更加會出來抵抗權勢的動力。 」
在德國之聲完成採訪之後,香港媒體報導,20日晚上9點多,最後一批共7位急救員撤出理大。 同18歲以下的人相同,警方只要求他們登記資料就放行,之後他們也沒有接到警察的聯絡。這也意味著,留在理大內的人若受傷,可能不再能及時得到專業治療。
另一方面,先前跟警方登記資料離開的未成年人,將來是否會被政府追究責任,也還是未知數。 20日晚上,保安局局長李家超用「自首」形容未成年人登記資料的行為,還提醒說只要有破壞就構成暴動罪,引發中學校長批評違反承諾,要求改用「登記資料」的措辭形容未成年人的狀況。
Thomas最後想告訴還留在裡面的人: 「如果你真的走投無路才屈服。 不要輕易心理崩潰,我自己都很不甘心選擇離開,如果有能力,應該嘗試所有方法才離開。 堅持留守,他們也不敢攻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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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omas今年18歲,明年要考大學。 雖然老師勸他不要再出去,但他自己認為急救員很重要,未來還是會繼續上街。 他說: 「我覺得理大這一役不會讓運動走下坡,但是需要一段時間讓勇武恢復。 這次實在元氣大傷。 」
11月21日,星期四,香港理工大學被圍進入第五天。 媒體上有關消息已經越來越悲觀。 陸續有人因為身體不適需要急救,經勸導才離開理大。
財政司司長前政治助理羅永聰21日出席港台節目表示,理大內部情況「差到難以想像」,不僅食堂傳出異味、有人腹瀉發燒,圖書館也滿目瘡痍,四處漏水。 他分享道,現在還留在理大內的人很多人感到「離開會對不起手足」,或者擔心監禁十年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