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写作奖"得主野夫接受本台专访
2011年3月19日野夫先生,首先我们要祝贺您获得了独立中文笔会颁发的本年度自由写作奖。
谢谢。
您是如何得知自己获奖的消息的?
在新郎微博上有人转载了香港"开放"杂志获取了消息。
您认为,您得奖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主要是哪些作品?
我没有结成书,出版的东西不是很多,一个是台湾出版的《江上的母亲》。这个书后来也在香港出过,在大陆也出过一个删节版。这个书在台湾也获得过奖,我想这个书也是个主要原因吧。然后最近几年来,针对2010年我在网络 博客上的一部分写作 的鼓励。
在我们这个时代,您觉得自由表达、自由写作、或者说内心自由,对我们每一个个体、每一个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们这个时代,如果说从出版发表的角度来看,我们还处在一个没有真正的出版自由的时代。但是由于网络的存在,时代的进步,使得我们个体创作的本身来说,还是相对自由的。只要你有勇气,愿意真实地来写作,愿意保持自由的精神 独立的人格来写作,你不需要非得乞求这个国家,去获得正式的出版自由或者发表自由,那么你在网络上 博客上的发表,在今天我认为还是比较容易的事情。而且也认为这不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实际上是,每一个写作者 只要怀着自己的良知,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真诚和勇敢,做到这一点并不是难事。这是我的看法。
您认为现在自由表达并不是很难。果真如此,就没有必要设置这个奖了。现在既然设置了自由写作奖,就说明大多数人在这方面有所欠缺,您认为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其实很简单。我们国家 你得承认他还是极权专制国家。他国家机器对言论 舆论 出版控制上,他还是以国家机器这样的暴力机器存在的,有巨大的压力的。尤其当很多的写作者 他本身的工作他要依附于这个体制,他要是自由写作的话,他倒不担心发布发表,他担心它会影响他在国家的其他工作,与他的利益相关,会不会对他带来一些危害。而我们更多的作者,我个人认为,还有一种自我恐吓。国家也许并没有、不足以去干预每个人的真实写作,只要你不是真的去煽动起义,煽动革命啊。仅仅是一种真实的纪录历史,其实这个国家并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很多人,几十年来极权带来的恐怖气氛,使得很多人的人格上是软弱的,他不敢或者不愿意去做这种尝试。我常常鼓励我身边那些文人朋友。我们写东西,就像我写的那些东西一样,我不过是在真实地记录历史。
这个不需要太大地勇气,这并不会给我们带来坐牢、判刑 、或者流放。但是长期以来这个国家知识分子的犬儒化、软骨症使我感到很悲哀。就像我得到这个消息,我写了一个还没有发表的获奖感言。
您是不是认为,当今中国众多知识分子之所以没有自由表达,并非完全是受到当局的压制,而更多地是由于历史的原因、环境的压力从而造成内心的自我审查?
对,我认为是这样。更多的人是一种自我阉割,自己的怯弱造成的。
那这个奖设立的意义,就是鼓励我们每个人能够不再对自己内心实行自我审查?
鼓励每一个人勇敢地直抒胸意,把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而已。其实这个时代并不缺少像我这样所谓文章写得很好的人。缺少的是有勇气的人,正直的人,有良知敢于说真话、说实话,敢于批判、敢于揭露的人。
那您这次获奖之后,有没有更多今后的打算?比如推动自由写作?或者使自己的作品更完善?
当然,一方面我会依旧坚持自己的这种写作方式。因为在我心中还有很多大作品还没有来得及写出来。我会一点一点用我余生的时间来完成我所经历的那些奇特的故事,和了解的这些真实的成长经历、以及这个国家的历史与社会的问题。我都会在我接下来的作品中把他们完成。另一方面,我也常常鼓励,无论在网络上、博客中、微博里、在平常的社交之中,我从来都是鼓励我的朋友们、兄弟们,在这个时代,需要大家做正直的人,勇敢的人。做一个像安徒生笔下的那个敢说实话的孩子而已,这不是一件难事。就是决不要参与说谎,不说假话。
您觉得今后中文界的自由写作会有更好地进展么?您对前景怎么看?
这点我是非常乐观的。自由写作、真实写作,我觉得会越来越多。因为现在,我从网络上都能感觉得到。敢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多了。不仅是我这种体制外的知识分子敢说真话,还有很多本身也依附于体制而生活的人,很多知识分子。哪怕就像他们所说的,拿着工资,但是他一样地敢说实话。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而这样的人唤醒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这个就像火炬一样传递。
其实多数人并不是不知道说真话好。就像为什么我的文章,我自己感觉到获得了不仅是我们那老一辈人的赞扬,也获得了很多八〇后,九〇后读者的赞扬。也是因为大家知道,真实是好的,虚伪是不好的。
只要我们每一个人都这样要求自己,都这样开始来带头讲真话,带头面对这种有时近乎残酷的现实,我想整个民族还是会进步的。我也相信,时代总体而言还是要进步的。这是我的大致看法。我非常乐观地看好中国的未来。
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也祝愿您2011新年快乐,一切顺利!
谢谢你们!代我向所有的读者,和关心自由写作、关心独立中文笔会的这些朋友们问好。也向大家拜年!
附:野夫获奖感言(部分,由电话录音整理)
很难想象人类还有这样一个以"自由"命名的写作奖存在,且它所奖励的只是那些为创作自由的天赋权利而默默苦行的汉语写作者。
本来,创作自由是一种天赋权利,是人与生聚来的权利。而这种天赋权利是不需要去奖励而应该自己去做的,但是现在很难想象,还确有这样一个奖项存在。
很少有一个民族,及其文字,在被刻画三千三百多年之后 ,还不能抵达其自由书写的本源。还要以奖励的方式来鼓励其使用者,去实践语言与生聚来的自由属性。语言本身的属性就是自由的,它本来就不需要奖励。但是我们在这个可悲的时代,我们还得很尴尬地来命名这样一个奖,来鼓励我们这样一些也不过就是老老实实纪录了一下历史的人。
也因此,当这一奖项被命名之际,中文就在人类各语种面前变得尴尬。当我有幸站在这一略显孤单的获奖阵容之中时, 即刻如鱼在案,内心的鳞片层层剥落。我们在世界面前,裸呈我们的悲切、软弱 和绝望下的挣扎。
在所谓我们国家3000年文明史背后,我认为我们的母语写作,几乎很少实现过他的真正自由。无论是精神层面上抑或是世俗权利上,自由跟我们这个民族都形同冰炭,一旦遭遇便身处煎熬般地剧痛。六十年来,写进人类各种宪章的这一神圣词汇(即"自由"--野夫自注),在我们大陆的瀚典中,以前几乎与罪恶齐名。无数的文字狱的冤魂,血色弥漫,因言获罪的新囚,层出不穷。
自由的圣火在远东的稀薄空气中,始终未能照亮这个苦难民族百孔千疮的心灵和前路。
采编:文山
责编:洪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