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观察：张高丽在哪里？

（德国之声中文网）一个月以来，"彭帅在哪里"（#WhereIsPengShuai）成为推特上最热门的话题标签之一。全世界都在关心揭露中国前"党和国家领导人"之一张高丽性侵的网球明星彭帅的安危，美国、英国、法国、澳大利亚、联合国、大赦国际等政府和国际机构，大坂直美（Naomi Osaka）、塞雷娜·威廉姆斯（Serena Williams）、玛蒂娜·纳芙拉蒂洛娃(Martina Navratilova) 等网球明星以及整个国际网球界都在关注她的自由和安全。中国官方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应对，让人们看到她目前被操控但是还活着。国际女子网球协会(WTA)主席西蒙 (Steve Simon) 12月1日宣布，由于担心中国球员彭帅的安危，WTA将暂停在中国举行的所有比赛。

除了彭帅的自由和安全之外，这些政府、机构和个人还有一种呼吁，就是要求对她的指控进行调查，却遭到中国政府彻底的漠视和忽略。因此，舆论界也发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标签"张高丽在哪里"（#Whereiszhanggaoli）。这两个"在哪里"互相关联，彼此印证，缺一不可。遗憾的是，后者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在米兔运动（#MeToo）之前，舆论对中共官场性侵受害女性的忽略分为两个极端：第一，如同中共纪委通报常见的那样，"与多名女性发生或保持不正当性关系"是权力斗争失败的男人的"道德腐化"问题。其重点在于将这些男人名声搞臭，女人是否被胁迫被侵害无关紧要，因此她们总是无名无姓，没有法律审判。第二，如果受侵害的女人被曝出姓名，她则成为舆论的焦点：或者水性杨花，行为不检；或者高攀权贵，投怀送抱。米兔（#MeToo）运动带来了新的叙事框架，那就是受害女性勇敢地站出来（不被忽略），同时将施害者及其行为昭告天下（而不是让舆论"责怪受害者"）。

尽管如此，在既有的"宫斗戏"话语影响下，遭到严格的政治审查的舆论中，彭帅话题仍然被很多人这样嚼着舌头：一个上位不成大吵大闹的"小三"，一个不受本分的女人，一个家丑外扬的麻烦制造者。

在这种情况下，仅仅关心彭帅是否自由和安全是不够的，国际社会还应该持续追问"张高丽在哪里"（#Whereiszhanggaoli）。通过这样追问，即便不能得到中国政府的回应，也能更清楚地呈现是非逻辑，以及应该有的警方调查甚至法庭审判。

中共"家风建设"的实质是强化父权专制

路透社和英国《卫报》都以"张高丽在哪里"（#Whereiszhanggaoli）进行了报道。报道介绍了张高丽的权力之路，以及他和体育界的权力关系：2015年，张高丽出任第24届冬奥会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分管北京冬奥筹办工作。在担任此职务期间，他曾在2016年夏天接待过来访的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Thomas Bach)。正当全球关注"彭帅在哪里"（#WhereIsPengShuai）之时，巴赫声称两次与彭帅视讯通话，发现彭帅一切安好。

《改变中国（China Change）》发表的一篇文章还指出，彭帅自述帖中"然后把我带进你家的房间，和十多年前在天津时一样，要和我发生性关系（被删除的彭帅自述帖）"的"十多年前"，她正在天津网球中心进行训练，要和她发生性关系的张高丽是中共天津市委书记及中央政治局委员。

路透社的报道中还提到了习近平重视家风建设，中共宣传也常常把高层官员打扮成道德楷模。

彭帅被删除的帖子最后一句话是："我们都很道貌岸然……"不用彭帅事件来揭露，人们也知道中共宣传有多虚假，中共官员有多虚伪。但是，这一事件对中共宣传体系仍然是一个打击。不用说，用"张高丽"+"道德"去网络搜索，我们可以得到他无数道貌岸然的讲话。例如，2004年5月的一篇报道称，"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张高丽在山东大学调查研究，并同省部分高校负责人和师生代表进行了座谈。他强调，坚持用'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统领高校工作，把思想道德建设摆在更加突出的位置……"

2017年11月，张高丽在《人民日报》发表署名文章， 学习新晋主子习近平所作的中共十九大报告。文章称，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主要目标要求包括，"重视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家庭美德、个人品德的社会风尚基本养成，人民思想道德素质、科学文化素质、健康素质明显提高"。

仅仅看到中共的道德虚伪还远远不够。习近平上台以后，一再强调"要注重发挥妇女在弘扬中华民族家庭美德、树立良好家风方面的独特作用"，其实质是打压妇女权利，强化父权专制。

在习近平的"新时代"，中国妇女政治权益明显下滑。在由204名成员组成的中共中央委员会中，本来寥寥无几的女性代表人数不升反降，从2012年的13人降至目前的10人。

在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发布的《全球性别差距报告》中，2008年，中国排名第57位，此后一路"狂跌"，到2021年已经跌至107位。

女权主义活动遭到全面打压，相关社交媒体账号被大面积清除，活动人士遭到官方支持的舆论污名和辱骂。指控央视主持人朱军性骚扰的弦子一再被消声，米兔（#MeToo）活动人士黄雪琴甚至被以 "煽动颠覆国家政权 "的罪名遭到逮捕。

中共权力体制在哪里，张高丽就在哪里

媒体分析了彭帅事件对张高丽的影响，普遍认为习近平领导的政权不会因为这起"生活作风问题"公开惩罚张高丽，也不会进行任何司法调查。

不仅如此，我们还应该看到，无论是玩弄和侵犯女性本身，还是事发之后的掩盖和打压，张高丽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所在的这个父权专制体制，不仅给了他如此放肆的权力，而且以举国之力为他洗地，将彭帅封口。

按照惯例，事发之后，中共宣传的首选方案是给当事人施加强大的压力，让其配合对丑闻彻底否定。比如，让彭帅出面或者由警方调查后宣称，该贴并非彭帅本人所发，而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盗号，用来攻击"党和国家领导人"。

显然，彭帅对此进行了抵抗。官方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默认这起政治丑闻的前提下，通过漏洞百出的媒体表演，证明"彭帅一切安好"。

没有人相信彭帅自愿打脸，证明自己无端污蔑"党和国家领导人"。无论是暴力胁迫还是被劝说配合，她显然正被官方控制和操纵。不能排除她还会在已经反抗所获的成果上继续妥协，出面反悔甚至否认发帖。

这个体系如此强大，而且无处不在，包括舆论能看见的外交部发言人、官方媒体及个人账号、网络监管机构的活动，也包括舆论看不见的从"家风建设"到"后宫叙事"的国民教育。

"张高丽在哪里"（#Whereiszhanggaoli）？现在我们可以回答了：中共权力体制在哪里，张高丽就在哪里。

 

长平是中国资深媒体人、时事评论作家，六四记忆 · 人权博物馆总策展人，现居德国。

德国之声致力于为您提供客观中立的新闻报道，以及展现多种角度的评论分析。文中评论及分析仅代表作者或专家个人立场。

 © 2021年 德国之声版权声明：本文所有内容受到著作权法保护，如无德国之声特别授权，不得擅自使用。任何不当行为都将导致追偿，并受到刑事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