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送中運動兩名年輕被捕者的獨白
2019年12月25日(德國之聲中文網)聖誔音樂在大小商場上響起, 混和在參與"反送中運動" 示威者的納喊聲中,微風中吹起了早前警方驅散時留下催淚彈的煙硝味。
平安夜的早上,家豪 (化名) 心裡焦躁不安, 他去看了醫生,吃了藥 ,希望心情可以平伏下來,過一個寧靜的平安夜。
11月中旬, 香港理工大學有數千示威者被圍困校園,當晚,家豪心急如焚, 因為不少"手足"被困在校園內, 當他與弟弟正準備由家出發,希望到校園附近施與援手時, 卻被藍絲 ( 親政府建制派) 的父親逐出家門,"為了這場運動, 我失去了家庭。" 家豪無奈地說。
"為了這場運動, 我失去了家庭"
2014 年,"雨傘運動" 爆發, 17歲的家豪, 也走進運動的巨輪。運動失敗,他也失落了很久。今年, 返送中運動由開始至今, 他大部份走在前線,主張 "勇武與和理 " (和平、理性、非暴力) 兼容。6月9日大遊行前夕, 他意識到這將會是一場大規模政治運動,作好了隨時為香港犧牲的準備。當天黎明時分,他寫下一封遺書,給年輕的女友,叮囑若有不測,她不要過度傷心, 要堅強地生活,要延續他的心願繼續爭取民主。 往後大小活動,沙場上都有他的踨影,傷勢纍纍,曾經被警棍重撃頭部, 整整一個月連進食也困難。 9月初,他在一場示威中被捕, 最初被控傷人罪,後改控非法集結罪。他無怨無侮, 從未掉下一滴眼淚。
然而,這一晚被父親趕出家門,他傷心地大哭一場, 心痛政見的不同, 可以撕裂一個家庭, 親情原來這般脆弱。
傷痛過後, 阿豪說,抗爭之路仍要堅持。生於小康家庭, 他明白, 自己的生活條件比很多手足們優厚。被父親逐出家門後,他先寄居於朋友家中,最近由優渥的中產小區,搬到龍蛇混雜的舊城區, 擠進一間七平方的劏房 ( 一個單位間開若干小單位) 裡, 他要自力更生。
"我已找到一分在建築工地當雜工的工作, 薪水會高一點! " 家豪向德國之聲說。
生於香港回歸的"一九九七"
家豪出生於"九七"回歸那一年。他與這一年出生的年青一代, 經歷了幾件社會重大事件 : 出生時主權移交, 香港回歸中國 ; 2003年幼兒園畢業, 遇上了" 非典" , 這一疫香港死了200多人; 小學畢業,一場瘟疫豬流感爆發, 幸好規模較少,沒有造成很大的傷害 ; 到了高中三年級, 遇上了"雨傘運動",今年又爆發"反送中運動" …
"我們沒得選擇,生於憂患, 真是命途多舛!" 他對德國之聲苦笑說, " 為了香港的將來, 我們這一代責無旁貸。"
聖誕新年過後,家豪便要再次上庭, 法律上已進入答辯程序。律師已經跟他解說清楚, 預計在春天及初夏期間,便會判刑,而刑期估計是6至8個月。
願意付出沉重代價
面對牢獄, 家豪坦言已作好心理準備,心裡儘管感到委屈無奈。他向德國之聲表示 : "我太愛香港了,我願意為香港的未來而付上沉重的代價 !" 他會好好利用在囚時間,積極地進修, 期望出獄後再投入運動,"
去年的平安夜, 家豪與小女友一起歡度佳節。早兩個星期, 他靜靜地為這段感情劃上句號,因為考慮到自己即將面對牢獄, 出獄後也背著犯案記錄, 不想毀了她的將來:" 我不想辜負了她! "
與父親割裂, 成為錐心的痛, 尤幸媽媽及弟弟仍然不離不棄, 仍然支持及痛惜他。
運動至今超過半年, 仍然沒有停息的跡象, 2020 將至, 在陰霾中,家豪仍然盼望, 香港能盡快見曙光," 香港人一定要撐 ( 堅持) 著 , 民主終有一天會來!"
根據香港警方提供的數字顯示, 超過6000人被捕, 其中18歲以下的超過900人,安娜 ( 化名) 便是其中的一個。
十月的一個深夜, 任保安員的安娜爸爸手機響起, 是學校社工緊急致電, 告訴他唯一的女兒安娜在剛才示威聚會中被捕," 我登時腦海中一片空白, 不知如何是好處" 安娜爸爸對德國之聲表示, 自從女兒由6月份開始參加反送中運動,他和安娜的媽媽一直擔心著這一天終會出現。這一晚滂沱大雨, 他連忙請了假, 奔赴警察局, 折騰了一個晚上, 最終女兒被送去醫院, 父女方得以見上一面。沒多久, 女兒被控暴動罪。
在逃跑中落了單 被控暴動罪
安娜向德國之聲表示, 由反送中運動開始,大小活動她都盡量參加,不過,都是站在示威隊伍中間,並不是站在前線的勇武派。被捕那天, 她並沒有參與任何暴力行為,只是在驅散行動中, 在逃跑中落了單, 被警察捸捕了, 不明白為何被控暴動罪。得悉被控暴動罪那一刻, 她非常忿怒, " 這不是濫權濫捕嗎? "
安娜爸爸說, 安娜自少乖巧聽話, 學業成績不俗。小學五年級時, "雨傘運動"爆發, 她和同學開始關心政治時事。中學後,安娜對自己要求太高, 給自己很大壓力, 漸漸地被診斷出患上抑鬱及焦慮症,
反送中運動在6月份打開序幕, 安娜決心投身其中,"佔中 (佔領"中環行動",又稱"雨傘運動") 時我還年幼, 父母一定不會讓我上街, 今次我決心參與, 我不想錯過這一場歷史的見證。"
每一次外出參與活動, 安娜的爸爸、媽媽都很擔心, 千叮嚀萬囑咐要小心。隨著運動的暴力越來越升級,常令媽媽牽腸掛肚,有時候嘗試苦勸她不要外出, 安娜不從, 爭執難免,害得媽媽以淚洗面。爸爸向德國之聲坦言, 有時候感到很矛盾," 她不是小孩子, 難道我鎖起她嗎? 我只能不斷提醒她要小心保護自己! " 另一方面, 目睹她女兒自參加示威運動, 抑鬱及焦慮的情緒有所改善, 他感到欣慰, " 整個人開朗了不少 ! " 女兒被捕後, 爸爸盡量讓女兒參加一些已獲不反對通知書的和平活動。
在運動中" 找到了自己"
安娜告訴德國之聲, 她在參與運動中 " 找到了自己" ,在參與過程中, 充份感受到自己有一份價值, 與他人並肩作戰, 爭取民主; 運動中, 她認識了不少理念相近的同行者, 在示威活動中, 也遇到很多善心人的救助," 有幾次在我們奔走逃跑時, 突然間有店子主人請我們躲在他們店內, 然後馬上拉下店閘子,等防暴警察走了, 他們才讓我們離開!"
她明白父母擔心, 有時候在運動中逃跑時受了傷, 她也不敢告訴父母, 默默地承受。
安娜說, 在運動中, 見著越來越多年紀更輕的孩子們, 他們有的只是11、 12 歲,"我感到心痛, 就是因為年長的沒有出來, 才迫使他們這麼年幼便要出來吃吹淚彈!"
安娜向德國之聲表示 , " 我們的政府其實好可憐 , 想作決定也沒有能力, 所以我們更要站出來抗爭!"
女兒被控暴動罪, 安娜爸爸坦言既悲憤又無奈,律師告訴他們,由於千多人被控罪, 不計最終刑期,女兒的案件起碼要拖上一段長時間才能審理, 是一個漫長的煎熬。他長嘆道:"我們是草根階層, 沒有甚麼能力, 我們只能陪著她一起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