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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送中运动两名年轻被捕者的独白

黄颖 发自香港
2019年12月25日

根据香港警方提供的数字显示, 6月以来的“反送中”运动中已经有超过6000人被捕。其中大多是年轻人,近1600 人被起诉。他们大都面对暴动、非法集结和私藏攻击性武器罪等指控,其中暴动罪最高可以判囚10年,非法集结罪最高的刑罚是5年。 让我们听听两名年轻被捕者的内心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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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a Hongkong Proteste
图像来源: picture-alliance/AP Photo/Ng Han Guan

(德国之声中文网)圣誔音乐在大小商场上响起, 混和在参与"反送中运动" 示威者的纳喊声中,微风中吹起了早前警方驱散时留下催泪弹的烟硝味。

平安夜的早上,家豪 (化名) 心里焦躁不安, 他去看了医生,吃了药 ,希望心情可以平伏下来,过一个宁静的平安夜。

11月中旬, 香港理工大学有数千示威者被围困校园,当晚,家豪心急如焚, 因为不少"手足"被困在校园内, 当他与弟弟正准备由家出发,希望到校园附近施与援手时, 却被蓝丝 ( 亲政府建制派) 的父亲逐出家门,"为了这场运动, 我失去了家庭。" 家豪无奈地说。

"为了这场运动, 我失去了家庭"

2014 年,"雨伞运动" 爆发, 17岁的家豪, 也走进运动的巨轮。运动失败,他也失落了很久。今年, 返送中运动由开始至今, 他大部份走在前线,主张 "勇武与和理 " (和平、理性、非暴力) 兼容。6月9日大游行前夕, 他意识到这将会是一场大规模政治运动,作好了随时为香港牺牲的准备。当天黎明时分,他写下一封遗书,给年轻的女友,叮嘱若有不测,她不要过度伤心, 要坚强地生活,要延续他的心愿继续争取民主。 往后大小活动,沙场上都有他的踨影,伤势累累,曾经被警棍重撃头部, 整整一个月连进食也困难。 9月初,他在一场示威中被捕, 最初被控伤人罪,后改控非法集结罪。他无怨无侮, 从未掉下一滴眼泪。

然而,这一晚被父亲赶出家门,他伤心地大哭一场, 心痛政见的不同, 可以撕裂一个家庭, 亲情原来这般脆弱。

伤痛过后, 阿豪说,抗争之路仍要坚持。生于小康家庭, 他明白, 自己的生活条件比很多手足们优厚。被父亲逐出家门后,他先寄居于朋友家中,最近由优渥的中产小区,搬到龙蛇混杂的旧城区,  挤进一间七平方的劏房 ( 一个单位间开若干小单位) 里, 他要自力更生。

"我已找到一分在建筑工地当杂工的工作, 工资会高一点! " 家豪向德国之声说。

Hongkong Demonstranten versuchen die Polytechnische Universität zu verlassen
6月以来的“反送中”运动中已经有超过6000人被捕。其中大多是年轻人,近1600 人被起诉。图像来源: picture-alliance/dpa/Vincent Yu

生于香港回归的"一九九七"

家豪出生于"九七"回归那一年。他与这一年出生的年青一代, 经历了几件社会重大事件 :  出生时主权移交, 香港回归中国 ; 2003年幼儿园毕业, 遇上了" 非典" , 这一疫香港死了200多人; 小学毕业,一场瘟疫猪流感爆发, 幸好规模较少,没有造成很大的伤害 ;  到了高中三年级, 遇上了"雨伞运动",今年又爆发"反送中运动" …

"我们没得选择,生于忧患, 真是命途多舛!" 他对德国之声苦笑说, " 为了香港的将来, 我们这一代责无旁贷。"

圣诞新年过后,家豪便要再次上庭, 法律上已进入答辩程序。律师已经跟他解说清楚, 预计在春天及初夏期间,便会判刑,而刑期估计是6至8个月。

愿意付出沉重代价

面对牢狱, 家豪坦言已作好心理准备,心里尽管感到委屈无奈。他向德国之声表示 : "我太爱香港了,我愿意为香港的未来而付上沉重的代价 !" 他会好好利用在囚时间,积极地进修, 期望出狱后再投入运动,"

去年的平安夜, 家豪与小女友一起欢度佳节。早两个星期, 他静静地为这段感情划上句号,因为考虑到自己即将面对牢狱, 出狱后也背着犯案记录, 不想毁了她的将来:" 我不想辜负了她! "

与父亲割裂, 成为锥心的痛, 尤幸妈妈及弟弟仍然不离不弃,  仍然支持及痛惜他。

运动至今超过半年, 仍然没有停息的迹象, 2020 将至, 在阴霾中,家豪仍然盼望, 香港能尽快见曙光," 香港人一定要撑 ( 坚持) 着 ,  民主终有一天会来!"

根据香港警方提供的数字显示, 超过6000人被捕, 其中18岁以下的超过900人,安娜 ( 化名) 便是其中的一个。

十月的一个深夜, 任保安员的安娜爸爸手机响起, 是学校社工紧急致电, 告诉他唯一的女儿安娜在刚才示威聚会中被捕," 我登时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知如何是好处"  安娜爸爸对德国之声表示, 自从女儿由6月份开始参加反送中运动,他和安娜的妈妈一直担心着这一天终会出现。这一晚滂沱大雨,  他连忙请了假, 奔赴警察局, 折腾了一个晚上, 最终女儿被送去医院, 父女方得以见上一面。没多久, 女儿被控暴动罪。

在逃跑中落了单 被控暴动罪

安娜向德国之声表示, 由反送中运动开始,大小活动她都尽量参加,不过,都是站在示威队伍中间,并不是站在前线的勇武派。被捕那天, 她并没有参与任何暴力行为,只是在驱散行动中, 在逃跑中落了单, 被警察捸捕了, 不明白为何被控暴动罪。得悉被控暴动罪那一刻, 她非常忿怒, " 这不是滥权滥捕吗? "

安娜爸爸说, 安娜自少乖巧听话, 学业成绩不俗。小学五年级时, "雨伞运动"爆发, 她和同学开始关心政治时事。中学后,安娜对自己要求太高, 给自己很大压力, 渐渐地被诊断出患上抑郁及焦虑症,

反送中运动在6月份打开序幕, 安娜决心投身其中,"占中 (占领"中环行动",又称"雨伞运动") 时我还年幼, 父母一定不会让我上街, 今次我决心参与, 我不想错过这一场历史的见证。"

六个月后他们持续上街

每一次外出参与活动, 安娜的爸爸、妈妈都很担心, 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随着运动的暴力越来越升级,常令妈妈牵肠挂肚,有时候尝试苦劝她不要外出, 安娜不从, 争执难免,害得妈妈以泪洗面。爸爸向德国之声坦言, 有时候感到很矛盾," 她不是小孩子, 难道我锁起她吗?  我只能不断提醒她要小心保护自己! " 另一方面, 目睹她女儿自参加示威运动, 抑郁及焦虑的情绪有所改善, 他感到欣慰, " 整个人开朗了不少 ! " 女儿被捕后, 爸爸尽量让女儿参加一些已获不反对通知书的和平活动。

在运动中" 找到了自己"

安娜告诉德国之声, 她在参与运动中 " 找到了自己" ,在参与过程中, 充份感受到自己有一份价值,  与他人并肩作战, 争取民主; 运动中, 她认识了不少理念相近的同行者, 在示威活动中, 也遇到很多善心人的救助," 有几次在我们奔走逃跑时, 突然间有店子主人请我们躲在他们店内, 然后马上拉下店闸子,等防暴警察走了, 他们才让我们离开!"

她明白父母担心, 有时候在运动中逃跑时受了伤, 她也不敢告诉父母, 默默地承受。

安娜说, 在运动中, 见着越来越多年纪更轻的孩子们, 他们有的只是11、 12 岁,"我感到心痛, 就是因为年长的没有出来, 才迫使他们这么年幼便要出来吃吹泪弹!"

安娜向德国之声表示 , " 我们的政府其实好可怜 , 想作决定也没有能力, 所以我们更要站出来抗争!"

女儿被控暴动罪, 安娜爸爸坦言既悲愤又无奈,律师告诉他们,由于千多人被控罪, 不计最终刑期,女儿的案件起码要拖上一段长时间才能审理, 是一个漫长的煎熬。他长叹道:"我们是草根阶层, 没有甚么能力,  我们只能陪着她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