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一朵雲:非常色情的非色情電影
2005年2月17日「天邊一朵雲」講述的是一個都市青年的愛情故事。這一概括聽起來缺乏想像力,但是對於越來越失去想像力的現代人,用不俗套的語言去講一個愛情故事是極為困難的。蔡明亮從來不是用語言去講故事,他的使命是用畫面去傳達感受。相對於畫面,語言過於精確了,而生活或者說生活著的人是如此充滿不確定,不論是行為還是情感都是如此。蔡明亮甚至說:畫面都過於精確了,一張笑臉的背後就一定是笑嗎?因此,影片中的男主人公沒說過一句話,而女主人公說了兩句話外加幾聲呻吟。
影片的主人公是連姓名都不需要有的,過著大都市爬蟲一樣的生活的一男一女。女主人公唯一的身份標誌是兼職的影碟小店售貨員,唯一的特徵標誌是無論是在馬路上還是在公寓的樓道裡都踢踏作響的硬底拖鞋。她只知道同在一個高層公寓出沒的男主人公是一個從前靠賣自行車為生,現在大白天躺在公園裡睡覺,無所事事。女主人公對於這名頹廢怪異而不乏厚道的男青年萌生了好感或者說慾望,而這名男青年雖然不決絕她的好感,也對她產生了好感,但是卻總是躲閃她的性沖動。就在女主人公在缺水的夏日台北街道和角落中不停地滿足收藏礦泉水塑料瓶的怪僻時,平行的影片敘事線索就是男主人公在公寓裡拍製作簡陋的成人片謀生。最後,女主人公意外發現了男主人公的秘密「職業」,在公寓房間當作攝影棚的拍攝現場,她看著男主人公像奸屍一樣揮汗如雨地「工作」。影片的最後一個鏡頭具有震撼的力量:男主人公在昏迷的日本女色情演員性器官內進行了各種活塞沖程一樣的動作後,如同火山爆發一樣將岩漿噴射到女主人公的嘴裡。一張被嘴巴塞滿的半張臉的側面特寫長久定格-淚珠滑落,喉嚨吞嚥聲汩汩。愛情在高潮中崩潰。這一最後的鏡頭將觀眾牢牢釘在了座位上。
影片的第一個鏡頭就是個法國新浪潮主義式的長鏡頭:地鐵地下通道的轉角處,女主人公和成人片女演員從不同方向走進鏡頭,然後再走出去,一共用了一分半鐘。觀眾像是在看一個安裝在通道口的視角和焦距固定的監視錄像器,而這麼乏味的鏡頭在蔡明亮在蔡明亮的電影裡有著一種讓人屏息觀看的張力。蔡明亮對德國之聲記者說,因為演員從這頭走到另一頭需要這麼長時間,他只能拍這麼長時間,他甚至嫌這一鏡頭還不夠長。「細節,我要讓你看的是就是真實的生活細節」,蔡明亮說。
記者招待會上,蔡明亮對紛紛就影片動機提出疑問的記者說:「能說出動機的電影就是個失敗的電影。我想我的觀眾通過畫面能感受到我想說什麼。」對於影片中大量的|做愛長鏡頭,蔡明亮說,有的人可能感覺到的是美,有的人感覺到的是惡心,這都很正常,因為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感受。
儘管蔡明亮一再表示他的電影是給人看的,是不用用語言來說的,他還是非常耐心地對每一位記者的提問給予了充分的解答。他說:「我的每一部電影都與身體有關。身體是什麼?身體可以很美麗,也可以很醜陋;可以很高貴,也可以很下賤。身體是有階級的,是可以被販賣的。生命很短,身體會衰老,我們不能控制這一過程。身體就像天上的一朵雲:天空是永遠存在的,而云卻是漂泊無根的。雲朵在天空中有相遇,有分離,來去很偶然,很不確定。我們習慣於濫用我們的身體,用身體來賺錢,包括拍色情片,我們對身體的使用是混亂的,我們因此而付出了代價。」
蔡明亮說,如果你非說這是一部色情電影,這也可以。影片中穿插了幾段荒誕的歌舞劇表演,因此甚至你把它當成是歌舞片也行。「我的電影不是商品,不應該有類型。我的演員也不是商品,不是有價格的娛樂品和消費品。」影片男主演李康生也說,與蔡明亮合作的演員都被他的魅力所吸引,他們都想做一件有創造力的工作,因此蔡明亮手下的幾個主要演員都很堅持一個原則,那就是不去拍電視片賺錢,這在台灣是個例外。李康生幽默地說,這種信念還能堅持多久,他自己也心裡沒數。
這部影片會因為大膽的性愛描寫而在台灣會被禁止嗎?蔡明亮說,「這部電影是一部非常色情的非色情電影。性能反映出人的最陰私的那部分恐懼,我關心的是人的尊嚴,人的問題。台灣習慣上將露出陰毛的電影定義為色情電影。這反映了我們社會的對性的一種觀念。陰毛有罪嗎?我相信台灣官方會表現出寬容。」
有一位德國記者說,他剛看完參加電影節全景單元的香港電影「桃色」,導演楊凡說這部電影因為大膽的性愛描寫和性虐待鏡頭在香港恐怕是不能被上映的,即使上映觀眾也會像看色情片一樣,不好意思公開說自己想看。蔡明亮說,我相信台灣觀眾不會有這種看色情片的心理障愛,「因為這是蔡明亮的電影,他們會理直氣壯地走進電影院。他們知道蔡明亮不會去拍一部快樂的性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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