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經濟衝擊與獨裁政權的穩定性

 (德國之聲中文網) 德國之聲: 您可以簡短談論一下《經濟衝擊與獨裁政權的穩定性》這本書嗎?

史宗瀚: 我發現大部分的文獻都在探討當經濟危機發生時，極權政府是否能生存下來，但我認為這樣的分析過於非黑即白。 我的研究結果顯示，其實極權政府的主政者會將他所擁有的資源進行轉換。 換句話說，主政者會將原先分配給特定群體的資源佔為己有，或重新以別的方式分配出去。 這麼做的主要目的，是提升他熬過經濟衝擊的能力。 研究結果也證實，這個做法是許多極權政府會選擇的方法。 而對於早就掌握所有金融機構的政權來說，當他們運用上述的方法時，他們存活下來的機率是大的。

德國之聲: 您可以將上述的理論套用到現在的中國嗎?

史宗瀚: 我將中國的分析劃分成兩階段: 2008到2009以及2012之後。 在2008到2009年間，雖然全球壟罩在金融危機中，但中國卻沒有受到影響。 相反地，中國的銀行有充足資金，而溫家寶也不斷花費這些資金。 到了2009年底，所有地方政府的經濟表現都比2008年好。 然而問題是，這些賺取來的金融資源在接下來的10年內被全數花完。 到了2012年，習近平開始理解到問題所在，而他的經濟顧問也預告他經濟成長將趨緩。 這些建議剛好與他想在中國推行反貪腐計劃的時間吻合，所以他便透過反貪腐計劃將很多資源從大部分的政府官員手中，轉移到一小群親信手裡。 他想透過重新分配資源來滿足這群親信。 在政治上，他的策略則是擴大打壓與推廣政策。 這是因為在經濟成長趨緩時，極權政府明白他們無法提供人民物質上的利益，而這可能導致人們反抗。 過去理論都認為獨裁者在民怨升高時，會選擇下放權力給人民。 但我們的研究結果顯示，現在的獨裁者在民怨升高時，反而加強打壓並透過社群媒體宣言政策。

德國之聲: 你認為目前中國有潛在的經濟危機嗎?

史宗瀚: 雖然中國經濟成長趨緩，但中國的經濟目前沒面臨危機。 中國的問題是，他們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都試著避免危機發生，但唯一能達成此目的的方法，便是擴大信用額度，而這也是他們過去10年來的策略。 我認為他們未來會面臨到的經濟危機，不會發自國內，因為他們可以透過印製更多貨幣來應對。 然而，由於中國有大量的外債且很多人想把錢移出中國，這使中國經濟可能受到國際情勢發展，而產生危機。

另一個問題是，危機發生時中國政府會如何應對。 由於習近平大量將資源轉移給他的親信，所以有不少政府官員因此感到不滿。 而如果中國面臨像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那種等級的經濟危機，許多價格將會應聲下跌，失業率也會升高。 此外，如果外匯儲備被耗盡，中國政府得強迫人民幣貶值，而這將使食物價格飆升。 一旦危機發展到一定程度，我擔心的是因為習近平在真正的危機發生前便已重新分配資源，所以他得面對的是一群不滿的官員以及大規模示威，而這很可能會超出政府能壓制的程度。 這將導致兩種結果: 耗費大量資源的鎮壓或是政權轉移。

德國之聲: 去年不少專家曾警告中國有嚴重債務危機，而中國也以減少大型基礎建設的數量作為響應。 您認為中國目前仍持續施行這個政策嗎?

史宗瀚: 由於經濟成長在去年底停滯，所以中國已沒有繼續施行該政策。 中國目前的負債是國內生產總值的300%, 而如果利率是6%的話，中國每年得支付相當於國內生產總值18%的利率。 去年底，中國的信用額度成長大約是國內生產總值的15到16%，而由於利率比信用成長高的緣故，這導致他們沒有足夠的資金去支付利率，而這也導致固定資產投資完全崩壞。 中國政府已預期這將發生，但他們沒預期到的是他們以為可以透過消費成長來抵銷資金的不足。 但這並沒有發生。 所以這導致整體經濟並無成長。

德國之聲: 您認為中國經濟2019年會如何發展?

史宗瀚: 由於中國在1月釋放了許多信用額度，所以這可能導致中國2019年經濟成長優於2018年。 然而，關鍵還是在於3月跟4月的信用額度。 如果中國3月跟4月的公共財政總額超過20兆人民幣，那麼這會替2019年的經濟成長打下很好的基礎，而我相信這也是它們正努力達成的。 中國人民也明白，除了信用額度之外，其他關於減稅的討論都是無關的。

德國之聲致力於為您提供客觀中立的新聞報導，以及展現多種角度的評論分析。文中評論及分析僅代表作者或專家個人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