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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听刘建华指尖的金色絮语

W* 卷宗Wallpaper
2024-09-24

刘建华在位于江西景德镇的工作室中




在为《卷宗 Wallpaper*》9月刊创作的特别版封面中,由作品《光亮体》中的意象出发,刘建华以陶土塑造、烧制了若干“雨滴”的形象并为其镀金,它们附着在Lady Dior手袋的藤格纹上,既象征着中国传统文化中有关金色的美好寓意,也致敬着Dior的“倾世之金”。



从古埃及图坦卡蒙的黄金面具,到拜占庭教堂的圣像镶嵌画,再至中国古代皇家宫廷中鎏金雕塑与黄金器皿……金色在几千年来始终被人类用以膜拜最为神圣的对象,并成为权力、尊贵与财富的象征。正如“Dior”在法语中有着“金子”与“上帝”之音,这种喻意精致与奢华的色调也是Dior自品牌创立以来的标志色之一。2024年9月1日,展览“迪奥倾世之金”于北京嘉德艺术中心启幕,以金色这一贯穿Dior品牌历史的经典传承元素出发,通过崭新的场景叙事呈现品牌创始人Christian Dior(克里斯汀·迪奥)先生及其继任创意总监在“金色”的灵感启迪之下所创作的传奇隽永之作,展出了从高级时装到Dior真我香氛系列的臻品佳作、品牌档案典藏,以及与来自中国及海外艺术家合作打造的艺术作品。



“迪奥倾世之金”展览现场,嘉德艺术中心,北京

摄影:Boris Shiu @ AGENT PAY



展览中,由艺术家刘建华创作的《光亮体》(2012)与《Lady Dior手袋》(2009),分别以Dior最具标志性的真我香水瓶与Lady Dior手袋为灵感,延续了艺术家对于“日常·易碎”系列——这一在其艺术生涯中颇具代表性的创作系列的探索,延展了“金色”的意涵,也凸显了手工艺在当代艺术与高订时装领域中的共通性。



刘建华,《光亮体》,2012年

“迪奥倾世之金”展览现场,嘉德艺术中心,北京

摄影:Boris Shiu @ AGENT PAY


刘建华,《Lady Dior手袋》,2009年

“迪奥倾世之金”展览现场,嘉德艺术中心,北京

摄影:Boris Shiu @ AGENT PAY



刘建华与Dior品牌的缘起可以回溯至2008年在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举办的展览“迪奥与中国艺术家”。他以作品《日常·易碎—星光》(2008)参与了展览,取材于一张Dior工坊的档案图片,他将若干个镀金的“Dior”字母与青白瓷翻制而成的Dior产品并置,试图营造一个工作坊的场景。


“谈到金色,我记得在那次展览里我就用到了金色,因为Christian Dior的名字在法语里就与金色有关。”刘建华回忆道,“商业很重要,它拥有一种推动力,促进着人们的消费,但在消费的过程中它也同样带来了一些思考,这个也挺重要。我觉得Christian Dior在二战之后重新建立了人们对生活的热爱与信心,他自己始终拥有着明确的方向,并不断向前推动着自身的创造力。”Christian Dior先生生平唯一一段录音萦绕在彼时的展览现场,令刘建华记忆犹新,如今想起,仍有所触动。



刘建华在“迪奥倾世之金”布展现场



时装设计师,企业家,画廊主,艺术赞助人……在刘建华看来,Christian Dior先生多元的身份造就了其创造力的不断突破,而悠久的品牌历史更是映射出社会发展的不同形态,其背后的文化精神或许早已成为人类历史发展的一部分。


而回到创作中,他认为:“这包含着我自身作品的发展线索,以及视觉与形式上的呈现,而将品牌的符号与元素带入到作品中,它或许会带来一些不同的表达。这并非命题创作,也不仅仅意味着一个项目的完成。”与此同时,不可否认的是,在这样的合作中,艺术得以走出白盒子空间而触达更为广泛的公众,亦拓展了观者对于形式的感知。“我始终觉得不能简单地把它归纳为一种纯粹的商业,它其实依然是一种文化形态上的东西。”



刘建华在“迪奥倾世之金”布展现场






1946年4月的一天,Christian Dior先生在去会见实业家Marcel Boussac的路上被一颗金属五芒星绊倒——他认为是这颗“幸运星”让他在之后获得了Boussac的资助,二人得以于次年创建了Christian Dior公司,并凭借“新风貌”时装系列大获成功。他把这颗金色星星视为命运的征兆,并将这一图案元素应用在了1952年的春夏高订裙“Bonne Etoile”(幸运之星)之中。而金色,这种如同阳光一般温暖而华贵的色调作为Dior的标志性色彩之一,不仅被应用于“Mexique”等高订服装作品中,也在Dior的香氛中获得了另一层诠释:1999年,珠宝设计师Hervé Van Der Straeten为Dior真我香水打造了经典的外形设计——瓶颈精致纤细,瓶身饱满圆润,呈现出一颗完美的金色水滴造型,瓶身中部由金色丝线缠绕。



上:“迪奥倾世之金”展览中的“真我风采”展区,嘉德艺术中心,北京。摄影:Boris Shiu @ AGENT PAY

下:Dior 真我倾世之金香精



在刘建华创作于2012年的艺术装置《光亮体》中,这款香氛的瓶身造型便成为了构成作品的重要元素:艺术家烧制了3000件大小不一的陶瓷瓶子,取材于真我香水瓶身造型,运用中国传统陶瓷材料,经过1340度高温烧制后再施以镀金工艺。数千个金灿灿的瓶子倒置悬挂在空中,好像一场波光粼粼的金色大雨,一种莫名的虚幻感冲击、震撼着观者的感官。在迪奥倾世之金展览中,《光亮体》被呈现在一间镜屋内——跃动的灯光倾洒在金色香水瓶上,折射出荡漾的光芒,实物与镜像交织成趣,仿佛仲夏夜里无数只灵动的萤火虫,又如同无尽宇宙中的漫漫繁星。


“空中闪烁发亮的物体与人之间构成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艺术家曾于一段自述中说道,“这也是我们对任何物质及事物需持有的距离感。”



“迪奥之金——刘建华”展区呈现了大型装置艺术作品《光亮体》,在刘建华看来,这件作品不仅是对瓷器艺术的致敬,更是对“外刚内柔”之美的一种诠释。


 

而倒置的金色香水瓶亦不禁令人联想起刘建华创作于2011年的《迹象》:无数个由乌金釉烧制而成的黑色“墨滴”附着在展厅的墙壁上,灵感来自于中国书法中的“屋漏痕”(草书的一种笔法,形容用笔如破屋壁间的雨水漏痕一般凝重自然)。艺术家在工作室里用毛笔、墨、宣纸进行实验,并从中选择了部分造型以雕塑的方式呈现出来。在本期为《卷宗Wallpaper》9月刊创作的特别版封面中,艺术家则以相近的形式塑造、烧制了若干“雨滴”的意象并为其镀金,它们附着在Lady Dior的藤格纹上,既象征着中国传统文化中有关金色的美好寓意,也致敬着Dior的“倾世之金”。



刘建华,《痕迹》,2011年,陶瓷,尺寸可变

上图:“意象——喜马拉雅美术馆开馆展”展览现场,喜马拉雅美术馆,上海

下图:2014年APBF Signature Art Prize入围展展览现场,新加坡美术馆,新加坡

©刘建华工作室


刘建华为《卷宗 Wallpaper*》9月刊创作的特别版封面



本次展览展出的另一件合作作品《Lady Dior手袋》(2009)则同样被金色覆盖,刘建华以陶瓷泥料烧制成Lady Dior的经典款造型,并敷设金色来传递艺术家由Dior品牌获得的灵感。“它是闪耀、辉煌、永恒和奢华的化身。然而,大多数人仅仅通过表面模仿和浅薄认知来接触这种文化。Dior的文化艺术内涵及其独特的创意是它一直流行至今的真正原因,也是其精髓所在。”艺术家曾如此说道。展览中,这只金色的陶瓷手袋被陈列于一间如多宝阁般的展厅中,连同周围的Dior典藏档案中的珍品,一并讲述着“金色”背后的叙事,也映射着艺术家所提及的品牌文化内涵与创意的革新。



布展现场的《Lady Dior手袋》



两件作品均延续了刘建华“日常·易碎”系列的创作观念——该系列曾于2003年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次展出,艺术家使用现成品翻制瓷模,通过抹去“造形”的过程实现了一种“反雕塑”的观念。这些现成品大多是人们身边的普通物件,因而,日常生活与私密空间成为了艺术家最为直接的复制对象;对于翻制而成的雕塑而言,它们的外表与象征性远远超越了物件原本的实⽤性,而呈现出的缺陷则体现了制瓷过程中的异变,突出了陶瓷脆弱的物质性——陶瓷质地坚硬却脆弱易碎,这似乎构成了人类内心矛盾的一种暗喻。


这一系列在刘建华的艺术实践中“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正如巫鸿在《陶瓷何以当代?——刘建华的艺术探索及引起的思考》中所提到的,“……‘瓷’不再是无个性的再现媒材,其作用也不仅仅是承载作品的文学和社会内涵,而是以其物质性直接表达艺术家在当代生活中感受到的真实焦虑。”



刘建华,《日常·易碎》,2002-2003年,陶瓷,尺寸可变

“Strange Clay: Ceramics in Contemporary Art”展览现场, Hayward Gallery, 伦敦,2022年

©刘建华工作室



而提及“金色”——艺术家在创作于2012至2014年的作品《方》中也大规模运用了金色,试图用陶瓷再现融化的金色液体,让它们散落在黑色的方形钢板之上,以探讨两种材质之间的对抗性、矛盾性和差异性,以及时间与空间、物质的长效性与人性的脆弱之间的关系。



刘建华,《方》,2012-2014年,陶瓷、钢,尺寸可变

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现场,威尼斯,2017年

©刘建华工作室



艺术家对金色的理解似与Dior品牌不谋而合:“我觉得金色象征一种权力,因为在中国古代皇家会把金色作为主导色使用,代表对物质的绝对拥有。我在创作《方》时其实对物质有一定的质疑,从美学的角度上来看,金色具有一种高贵的气息,运用得好确实可以起到一种画龙点睛的作用。而我更多地希望能够把社会现实中大家对金色或者说物质的一种态度放置在作品里,让观众去自发感受。”






如同达·芬奇在佛罗伦萨的乡下描绘云彩和水流,Christian Dior先生也偏爱在乡间度假时采撷灵感。他无时无刻不在涂鸦,在纸片上画满微型速写,“石头、树木、人物、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一道光线都有可能成为必须即刻捕捉的朦胧信息的载体”,他曾在自传中如是写道。在他的手绘初稿完成后,被遴选出的“印象稿”会被转交到各工坊,将由成百上千双手开始介入制作过程,通过成型、剪裁、粗缝等工序组合出每一件高级订制时装。Dior将工匠称为名副其实的“解码大师”,他们运用各式面料精准诠释设计师草图表达的思想——“创意就像生命必需的血液,在整个建筑内循环流淌。它流向学徒和裁缝,激发了他们的灵感;它流过她们的指间,在平纹棉布样本呈现。简而言之,工匠的巧手打造了明日的时尚。”



“迪奥倾世之金”展览现场,嘉德艺术中心,北京

摄影:Boris Shiu @ AGENT PAY


上:Christian Dior 2019-2020秋冬巴黎高订时装秀现场。模特身着严格按照Dior公司蒙田大道三十号总部大楼比例制造而成的金色雕塑感连衣裙压轴登场。Dior先生在二战后选择了这幢大楼来安置自己的时装公司。

下:在《卷宗 Wallpaper*》2019年11月&12月合刊的封面上,这件连衣裙在全国范围内独家亮相。



记者Louise de Vilmorin在1945年的文章《好消息,好时尚》(Modes nouvelles, bonnes Nouvelles)中写道,“这些童话般的时尚单品出自工匠的妙手——他们并非随手拈来,而是付诸了努力、感悟与勇气。”这些工匠与Christian Dior及其继任创意总监们共同打造了有温度的梦幻服饰,也铸就了Dior的时尚王国。

 

然而,手工劳作对于高级订制的价值并不亚于其在当代艺术创作中的重要性——尤其是在科技发展迅疾的当下,在当代艺术实践中的手作已渐趋鲜见,而刘建华则是为数不多坚持手作的艺术家之一。自1977年进入景德镇市雕塑瓷厂学习,刘建华已和陶土打交道四十余年。在此期间,他经历了自身创作生涯的各个阶段:从传统陶瓷的学习与制作,到“日常·易碎”系列中对于日常物件的聚焦,从2005年的获奖作品《梦想》到2007年作品《出口—货物转运》对全球化的现实表达,从逐渐着重以陶瓷为主要媒介到提出“无意义、无内容”的创作理念,以及而后进一步的“减形”,其作品在形态上经历了逐步抽象化的过程,继而抵达此后形成个人语言体系的时代。



刘建华在工作室中,为即将到来的新个展做准备。



“今天我希望能够更深地去看一些问题,但这个时候其实是需要专注度的。”刘建华并不抗拒对于新材料和新科技的接受,但他并不准备在创作中直接使用这些新事物,而是希望将新事物给他带来的影响潜移默化地融入他的艺术创作之中。而对于陶瓷这种特殊的材质,手工实验仍旧尤为重要——每一次坯料的比例、釉色的配方,以及整个烧窑的过程中都可能产生意外的结果。“每一次实验都可能带来一次失败,继而我需要不断地提升它,以接近我所期待的效果”,刘建华说道,这是一个漫长而略显孤独的过程,但有时,这其中也会参杂着惊喜——“反而达到了另外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这就是陶瓷材料的魅力”。



陶瓷制成的Lady Dior手袋作品,也曾出现在刘建华创作的《日常-易碎 星光》中。



公元前四千年后半期诞生的陶轮使人类得以逐渐将陶器的器型完全规则化,并在不断精进的技艺发展中将陶器制作转变为一种分工日益精细、趋于流水线一般的劳动密集型工艺。史前学家V. Gordon Childe曾言道,“每一件工具都体现了无数代人的集体经验”,陶器亦然。作为集体智慧的产物,传统陶器通常是强调理性的、非人格化的,追求在最大程度上消除手工艺人劳动的痕迹。中世纪手工艺理想主义者把手工劳动当做净化灵魂和精神的修行,颂扬上帝的同时也是为了拯救自己;而John Ruskin在其1851年的著作《威尼斯之石》中提出的手工艺戒律第二条则是:不可为精确完美而精确完美,只可使其从属于某些实际和崇高的目的。可见陶器在传统的创造过程中尽量避免体现制作者的情感与思考。



作品《光亮体》创作过程中的陶瓷素胚,由Dior“真我”香水瓶翻制而来。


 

然而,刘建华在自身的艺术实践中不仅展现了自己与陶土材料四十余年来的紧密关系与思考更新,也将个人经历与情绪融入创作之中,唤起观者的集体经验和共通情感,并给予了美感与智识的多向度启发。如同英国艺术史学家Edward Lucie-Smith所提到的:“未来的手工艺家将不仅是为自我满足而耗费大量剩余时间的业余爱好者,也是工业化一个必要的反义词,他的产品表达了个人的幻象、人类的天性,也表达了与材料的直接关系。”





在陶瓷这一如今工业化已趋于成熟的领域,刘建华认为手工的艺术价值更在于“一种内在精神的表达”:“我需要把我自己的理解与感受,以一种类似于对话的方式融入材料,或者说,把我的情感融入在作品形态之中,去表达一种内在的东西。每个艺术家都在不断地深化自己的创作方向,梳理属于自己的一条线索,形成自己的一种独特的语言,这个需要时间的积累。”同样,这种不断更新的创造力也是刘建华对于Dior品牌文化的理解。自1947年创立之初至今,Dior时装屋不断受到中外艺术的多元启发。正如Raf Simons在《迪奥与我》(Dior and I)纪录片中所言:“Dior传承是一项挑战。我认为以伟大而崇高的标准再现传承,是一件充满激情和动力的事情。”




工作室摄影:严玉峰

布展现场摄影:胡雪慢

撰文:张尧、夏寒

编辑:夏寒

版面设计:笪率碧

封面动效设计:叶一巾

所有服装均来自 Dior

部分图片致谢 Dior 与刘建华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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